办公室内，暮色透过厚重的防弹玻璃，染上了一层暗金色的余晖。顾临渊没有开灯，任由阴影在房间内蔓延。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医疗小组那份关于赵良的初步报告，以及刚从讯灵中心带回来的沉重结论。
报告上用冷静客观的术语描述着赵良的身体状态：新陈代谢极低，核心体温低于常人，细胞活性呈现特殊的黑暗能量依附特征，血液样本分析显示存在大量未知的异种血细胞和能量因子，对特定波长紫外线（模拟日光）反应剧烈……结论是：生命形态已发生根本性转变，符合对“血族低阶血裔（新转化）”的能量及生理特征描述，具有潜在攻击性及社会危害风险，建议长期隔离观察，并进行进一步行为分析与可控性实验研究。
“可控性实验研究”几个字，让顾临渊的目光沉了沉。这几乎是给赵良的未来判了“无期徒刑”，甚至可能更糟。
就在这时，他放在一旁的加密通讯器再次发出特定的、代表最高优先级的震动频率——是谢清宴。
顾临渊收敛心神，按下接听键。一道冰冷的、带着些许电波干扰质感的全息投影在他面前亮起，正是谢清宴。他看起来依旧一丝不苟，背景似乎是在某个移动的飞行器内部，光线略显昏暗。
“老大。”顾临渊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嗯。”谢清宴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你之前询问的，关于白象国疑似元婴强者踪迹的事，初步有结果了。”
顾临渊精神一振，暂时将赵良的事情压下。
“我们结合了多种情报来源，包括卫星遥感、深层能量潮汐监测、以及一些……非常规的信息渠道进行交叉验证。”谢清宴的声音平稳，却透着一股凝重的气息，“可以基本确认，白象国境内，至少存在一个，甚至可能不止一个，达到了相当于我方元婴期标准的强大个体能量源。其活动痕迹、残留的能量场特征，都与常规金丹或以下级别的修士截然不同，带有其本土修行体系（疑似古瑜伽与湿婆派秘法结合）的鲜明烙印。”
果然！顾临渊心中一凛。一个拥有元婴期强者的邻国，其地缘战略意义和对超凡世界格局的影响，将是颠覆性的。
“不过，发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限制性特征。”谢清宴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通过回溯分析其近五十年来的能量活动轨迹，结合历史情报，我们判断，这个（或这些）元婴级存在，似乎被某种强大的规则或契约束缚在其国度境内，或者更确切地说，束缚在几个特定的、与其力量根源（可能是圣地、神庙或古老传承地）紧密相连的区域。他们极少，几乎从不踏出国境线，甚至连能量投影都极少延伸到境外。”
“被束缚在境内？”顾临渊皱眉，“是某种古老的誓言？还是他们修炼体系本身的缺陷？或者……是国际间某种不为人知的潜在平衡协议？”
“原因尚未查明，这需要更深入的渗透和更高权限的机密情报支持。”谢清宴摇头，“但可以推测，这种情况可能并非白象国独有。世界其他主要文明区域，那些传承悠久的国度或势力背后，很可能也存在类似的、达到了元婴层次、却因各种原因无法或不愿轻易离开本土的‘守护者’或‘定海神针’。”
他看向顾临渊，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意味着，我们以往对国际超凡力量格局的认知可能需要彻底修正。真正的顶尖力量，可能都隐藏在更深的水下，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基于各自势力范围的静态平衡。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或者某个‘守护者’找到了离开本土的方法……”
后果不堪设想。顾临渊明白谢清宴未说完的话。那将是全球性的超凡力量动荡，甚至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波及到凡人世界。
“总部和长老团正在紧急评估此事，并将提升对全球主要地区古老传承的监控与情报搜集等级。”谢清宴最后说道，“此事列为绝密，你心里有数即可。江南分部的日常防御和警戒级别，需要相应进行微调，具体指令会由墨白长老后续下达。”
“明白。”顾临渊点头。这个情报至关重要，但也让人压力倍增。
短暂的沉默后，顾临渊决定将赵良的事情，以一种相对折中的方式提出来。他不能直接说赵良被吸血鬼初拥了，这牵扯到个人隐私和潜在风险，但他可以咨询相关信息。
“老大，还有一件事想向您请教。”顾临渊斟酌着措辞，“是关于一种西方流传的超自然生物——吸血鬼，或者按他们的自称，血族。我们近期可能……接触到了与之相关的个案。资料库记载有限，您见多识广，对这种生物的力量体系、社会结构，特别是……是否有逆转其转化状态的可能，有什么了解吗？”
全息投影中的谢清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梢，显然对顾临渊突然问起这个有些意外。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然后才用他那特有的、缺乏起伏的语调说道：
“吸血鬼……略有耳闻。总部早年与欧洲某些隐秘机构有过有限的接触和情报交换。印象中，那算是欧洲那边特有的一种‘妖类’吧，但和我们东方定义的‘妖’又不太一样。”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东方的妖，多是天地生灵吸收日月精华、开启灵智修炼而成，其根本仍是此界生灵，有明确的修炼路径和化形可能。而吸血鬼……根据零星的记载，其起源更偏向于‘诅咒’、‘堕落’或‘异化’，是某种外力强行改变生命形态和本质的结果。他们以血为生，畏惧阳光和特定的神圣之物，内部等级森严，力量与血统直接挂钩。”
“至于逆转转化……”谢清宴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却透着一股事实的冰冷，“据我所知，几乎不可能。那涉及到生命本质和灵魂属性的根本性扭曲。总部资料库里应该有一些相关的失败案例记录和理论推测，但无一成功。怎么？你们遇到了被转化的个体？是境外潜入的，还是本土受害者？”
顾临渊心中一沉，谢清宴的说法与他在资料库查到的结论完全一致，甚至更加决绝。
“还不能完全确定，只是有此怀疑，正在调查。”顾临渊含糊地回应，没有透露赵良的信息，“所以，从您的了解来看，如果确认被转化，常规手段基本无解？”
“可以这么说。”谢清宴确认道，“对于这种存在，特调局的标准处置流程通常是：评估威胁等级。若为低阶、可控、且无主动危害记录，可能会采取长期监控或有限度合作（提供‘安全’血源）；若具有攻击性、无法控制或涉及更高阶吸血鬼活动，则予以清除或永久封印。试图‘逆转’，投入与风险不成正比，且成功率无限趋近于零。除非……”
“除非什么？”顾临渊立刻追问。
“除非你能找到并控制其‘源头’——即进行初拥的高阶吸血鬼，或许能通过它施加影响进行压制或有限调整，但这无异于与虎谋皮，且能否真正‘恢复’仍是未知数。或者，你能找到传说中的、对应其黑暗本质的‘绝对光明’或‘生命本源’力量，进行根本性的净化，但这等力量……”谢清宴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那同样是虚无缥缈。
与虎谋皮……找到初拥者艾瑞利亚，甚至她背后的霍亨伯格伯爵家族？且不说能否找到、找到后如何控制，单是与一个至少拥有伯爵（金丹期）级别吸血鬼的古老家族敌对，其风险就足以让整个江南分部如临大敌。
而“绝对光明”或“生命本源”力量？顾临渊想到了自己的界力，界力包罗万象，但偏向于空间与衍化，与“光明”、“生命”这类具体属性的力量似乎并不直接等同。
“我明白了，老大。多谢指点。”顾临渊的语气有些低沉。
“嗯。涉及境外超自然势力，务必谨慎，按规程处理，及时上报。”谢清宴最后叮嘱了一句，便结束了通讯，全息投影瞬间消失。
办公室重新陷入昏暗的寂静，只有窗外最后一线天光即将消逝。
顾临渊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谢清宴的确认，像是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连总部长老、见多识广的谢清宴都认为逆转吸血鬼转化“几乎不可能”，这几乎堵死了通过特调局常规途径解决赵良问题的可能。
那么，剩下的路似乎只剩下两条：
一是接受现实，将赵良作为“特殊收容物”长期监控管理，提供血浆维持其存在，但这意味着赵良将永远失去正常人的生活，甚至可能在未来某次失控中被“清除”。
二是……铤而走险。
谢清宴提到了“源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真正解决赵良的问题，或许必须深入吸血鬼社会的内部，找到艾瑞利亚，甚至直面霍亨伯格伯爵家族，去探寻那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或掌控方法。
但这无疑是九死一生的疯狂举动。他对于吸血鬼社会的了解仅来自赵良的片面描述和资料库的冰冷记录，对其实力、手段、社会规则一无所知。贸然闯入，别说救赵良，他自己都可能深陷其中，万劫不复。
而且，他如今是江南分部庶务司的部长，身份敏感，牵一发而动全身。私自调查甚至潜入境外黑暗势力领地，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赵良在收容室里，逐渐变成一个需要靠血袋维生的“怪物”，等待着不知何时降临的“处理”命令吗？
友情与责任、理智与情感、风险与希望……各种念头在他脑海中激烈交锋，让他头痛欲裂。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勾勒出繁华却遥远的轮廓。顾临渊坐在黑暗中，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
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或许，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更周密的计划，也需要……一些不在常规记录内的“帮助”。
他想到了杜楚晨。她出身医药世家，又在总部，或许能接触到一些更偏门、更隐秘的关于生命形态转化或净化的信息或资源？
他也想到了自己的界力。或许，可以尝试在不伤害赵良的前提下，用界力进行更深入的探查，甚至……做一些极其微小、可控的“实验”？
路似乎走到了绝境，但顾临渊的性格，从来不是坐以待毙。
他拿起通讯器，犹豫了一下，没有先联系杜楚晨，而是拨通了内部线路。
“林秘书，明天早上，安排我与医疗研究小组的负责人开一个会。另外，帮我调阅所有关于‘生命形态转换’、‘灵魂本质干涉’以及‘高阶能量净化案例’的档案，无论成功失败，无论正邪，我都要看。”
“是，顾部长。”林晓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放下通讯器，顾临渊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尽的夜空。
为了赵良，也为了探寻那渺茫的希望，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并尝试所有可能的路径。即使前路布满荆棘，甚至通向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