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黎大营,中军帐。
拓跋野将绘制精细的羊皮地图在谢澜庭面前铺开。
然后神色凝重而诚恳道:“殿下,你看此地如何?”
谢澜庭看着沙砾弯三个字的沙地,微微挑眉:“拓跋族长有何见解?”
“乃天赐之地,形如弯月,入口仅容五骑并行,两侧山壁陡峭,遍布天然流沙坑。只需殿下带人提前埋伏于坑道中,待南渊军被诱入,我北黎骑兵于谷口虚张声势,做出封堵之态。届时,殿下伏兵尽出,滚木礌石自上而下,重甲步兵自侧翼挤压,南渊军进退无路,必成瓮中之鳖。”
他顿了顿,指着出口方向:“此地最妙之处在于,出口虽看似通往荒原,实则外阔内窄,且荒原之下多有暗流沙窝,不利重甲快速展开,殿下只需预伏一队轻骑于出口外,便可轻松收割。”
谢澜庭仔细看着地图,他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绪:“族长计划周详。只是……南渊傅清闫并非庸才,如此明显的诱敌深入,他会看不破?”
拓跋野早有准备,坦然道:“正因傅清闫用兵谨慎,才更易中计。我军可先以飞鹰骑射猛攻霞关左翼,做出不惜代价强攻姿态,稍占上风后便佯装力竭后撤,且战且走,傅清闫见我军溃败,即便有疑,也会派前锋试探。若是前锋力敌,傅清闫自然会跟上来。”
谢澜庭盯着拓跋野看了半晌,忽而一笑:“族长不仅熟知地理,更洞悉人心。行,就依族长之计!本王麾下一万重甲,五千轻骑,尽数交由族长调遣埋伏。三日后拂晓,依计行事!”
拓跋野面色不变,拱手道:“殿下信重,拓跋野必不负所托。”
拓跋野退出大帐。
帐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谢澜庭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寒的算计。
他招手唤来心腹将领,低声道:“拓跋野此计,看似完美,却把最大的功劳和风险都放在了我北临军身上,哼,真当本王是傻子?”
“殿下的意思是?”
“沙砾弯的埋伏,照常布置。但……”谢澜庭想着沙砾弯外有一处黑森林,便道:“在沙砾弯外的黑森林内秘密增派两千弓弩手,全部配备破甲重箭。再调一千重甲,藏于沙砾弯外围…”
心腹将领倒吸一口凉气:“殿下是怀疑拓跋野可能连我们也……”
“防人之心不可无。”谢澜庭冷冷道,“按计划,让呼延灼带重甲进去。告诉他,机灵点,若情况不对,以保存实力为要,可向黑石林方向败退。至于拓跋野…”他冷笑一声,“传令给埋伏在黑石林的弓弩手,若见到北黎骑兵有异动,不用请示,直接射杀!”
“属下明白!”
沙砾弯,在他眼中。
不仅是埋葬南渊军的坟墓,也可能成为检验拓跋野忠心的试金石,甚至……成为一并削弱北黎的陷阱。
?
三日后,拂晓,沙砾弯。
天色灰蒙,傅清闫亲率两万精兵,列阵于两公里外。
“将军,我军前锋已经入谷。”
按照傅云音的情报和既定策略,前锋三千人由关卫率领,率先进入沙砾弯,追击溃败的北黎骑兵。
此刻,谷内地形果然险恶,道路崎岖。
两侧高坡在晨光中投下狰狞的阴影。
关卫刚追击北黎军入谷,突然,两侧高坡之上鼓声大作。
无数北临重甲步兵如同从地底钻出,黑压压的盾牌和长矛在熹微晨光中闪烁着寒光,滚木礌石轰隆隆砸下!
与此同时,谷口方向传来北黎骑兵特有的呼哨和喊杀声,似乎正在激烈交战,封堵退路。
“中伏了!撤!快撤!”关卫惊慌大喊,前锋军顿时大乱,仓皇向来路撤。
却与追击出来的北临重甲步兵缠斗在一起,慢慢向谷口方向挤压。
“将军,果然一切与您所说的一样,关大人受两拨兵力埋伏,我们可否抄后?”
“全速前进!”
傅清闫下令来立即下令中军向前压上,做出接应姿态。
实则穆寒舟的精锐已悄然向预定埋伏点,绕到了沙砾弯外围。
然而,就在南渊中军刚刚靠近谷外时。
异变陡生!
沙砾弯外那些看似天然的沙坡之后,竟然猛地掀开无数伪装。
更多身披轻甲,行动迅捷的北临弓弩手和刀斧手跃然而出!
手中劲弩齐发,箭矢如疾雨般射向正在调整阵型准备应援的南渊中军侧翼。
这完全不在预料之外。
“有诈!举盾!”傅清闫厉声大喝。
噗噗噗!
侧翼来不及完全举盾的南渊士兵顿时被射倒一片,阵型出现骚乱。
傅清闫心头剧震,中计了!
谢澜庭这厮,竟然在沙砾弯之外还埋了第二重伏兵。
目标根本不是谷内的前锋,而是他这支援的中军!
“稳住阵脚!弓箭手还击!盾阵向前推进,保护侧翼!”
傅清闫嘶声怒吼,长刀劈飞一支流矢。
但北临弓弩手占了先手,箭雨密集。
南渊中军阵型被压制,一时难以有效组织反击,伤亡在持续增加。
而沙砾弯谷内,关卫率领的前锋军正与北临重甲步兵苦战,听到谷外传来的震天喊杀和己方中军的号角示警,更是军心浮动,处境愈发危急。
消息很快传到后方的穆寒舟处。
“王爷,沙砾弯外出现大量北临伏兵,傅将军中军遭袭,战况不利!”传令兵满身血污,声音急促。
穆寒舟脸色瞬间阴沉如水,目光如利剑般射向一旁的傅云音:“云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沙砾弯之外为何会有伏兵?这与你和拓跋野约定的计划完全不同!”
他周身杀气凛然,手已按上剑柄,显然已将傅云音视为泄露军机或与北临勾结的嫌疑人。
傅云音面对穆寒舟的滔天怒意和杀机,神色也是冷沉。
她抬眸直视穆寒舟:“王爷稍安勿躁,计划确实有变,但变数,本就在预料之中。”
“预料之中?”穆寒舟气极反笑,“傅姑娘,你可知前线将士正在流血?傅将军被困,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