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道冰冷的探照灯光束如同实质的枷锁，将李曜牢牢钉在原地，让他无所遁形。他能感觉到那些全封闭头盔后面，是同样冰冷而审视的目光。空气仿佛凝固，只有河床深处吹来的、带着铁锈味的微风，拂动着他破烂的衣角。
“身份。来历。以及……你身边那个发光的东西，是什么？”领头的高大队员重复了一遍问题，滤波器处理过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李曜的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权衡了利弊。撒谎？在对方专业的装备和显然不低的智能面前，拙劣的谎言只会招致立刻的武力镇压。全盘托出？那更不可能，金属玉米和“荒狼”的秘密是他最重要的底牌。
他选择了有限度的坦诚，并试图将对方的注意力引向更具“价值”的方向。
“李曜。K-73开荒者。”他报出了自己的编号，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我的登陆舱在东边的荒原坠毁了，一直在独自求生。”他指了指碎石坡下，莉娜和瑞恩藏身的方向，“那两个人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幸存者，其中一个受了伤。我们被一种紫色的、像蜈蚣一样的虫子追赶，刚逃到这里。”
他略去了绿洲和“种植者”的存在，也绝口不提金属玉米。
“至于那个发光的东西，”他继续道，目光扫过被队员小心拾起、正在检测的蓝光硅珊瑚，“是我在野外偶然发现的矿物，似乎能稳定发光，我就带着用来照明和……驱赶一些怕光的小型生物。”他半真半假地解释，将能量特征归因于矿物本身。
领头者沉默地听着，头盔微微偏向正在检测蓝光硅珊瑚的队员。那名队员似乎用了某种手持扫描仪，片刻后报告：“头儿，确认是非标准能量信号，稳定，低辐射，结构未知。初步判断为未知矿物或生物结晶，具有研究价值。”
“研究价值”这个词再次被提及。李曜心中稍定，看来对方确实对未知事物抱有某种“科学”兴趣，而非纯粹的杀戮机器。
领头者的目光重新回到李曜身上，冰冷依旧，但杀意似乎减弱了些许。“K-73？第七区的强制开荒者名单里，确实有这个编号的记录，时间也对得上。”他似乎调取了某种数据库进行核对。
李曜心中凛然，对方竟然能实时查询开荒者信息？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是雷克斯，‘灰狐’巡逻队指挥官。”领头者终于报上了自己的名号，虽然这并未带来任何暖意，“你们很幸运，也很不幸。幸运的是遇到了我们，而不是死在哪个角落里喂了虫子。不幸的是，你们闯入了我们的‘作业区’。”
“作业区？”李曜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这不是你该问的。”雷克斯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你们三个，现在正式被拘留。配合调查，确认无害后，或许有机会被重新安置。抵抗，则视为威胁，就地清除。”他挥了挥手。
立刻有两名队员上前，动作利落地搜查了李曜全身，取走了他腰间的蝎尾刺和行囊（李曜在被发现前，已经将数据匣和金属玉米穗藏在了更隐蔽的贴身衣物内衬里，侥幸未被发现）。另两名队员则下去将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的莉娜和瑞恩也带了出来，同样进行了搜身，收走了他们那可怜的“武器”。
“你们不能这样！我们只是幸存者！”莉娜试图挣扎，但被队员毫不客气地按住。
瑞恩更是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李曜没有反抗，他知道那是徒劳的。他冷静地看着雷克斯：“我们需要医疗救助，尤其是他，”他指了指瑞恩流血的手臂，“还有食物和水。”
雷克斯看了一眼瑞恩的伤势，对一名队员示意：“给他基础处理。”那名队员拿出一个喷雾状的医疗包，对着瑞恩的伤口喷了几下，一层速凝泡沫覆盖了伤口，暂时止住了血。
“食物和水，等到了临时据点再说。”雷克斯的语气没有丝毫通融，“现在，跟我们走。”
巡逻队押解着李曜三人，开始沿着河床向下游继续前进。雷克斯走在最前面，步伐沉稳。队员们则保持着警戒队形，将三人围在中间。
李曜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支“灰狐”巡逻队。他们的装备非常精良，防护装甲、武器、通讯设备、扫描仪，甚至可能还有环境探测装置，这绝不是一般幸存者团体能拥有的。他们的行动高度纪律化，彼此之间用简洁的战术术语交流，更像是……职业军人或者某个大型组织的私人武装。
他们口中的“作业区”是什么意思？他们在G-31星球上执行什么任务？勘探？搜救？还是……别的什么？
李曜的目光扫过雷克斯背后那把造型独特的卡宾枪，又落在他装甲肩部一个不太起眼的、像是缠绕着荆棘的利剑标志上。这个标志他从未见过。
“你们……不是联邦的人，对吗？”李曜试探性地问道，声音不大，但确保雷克斯能听到。
雷克斯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滤波器后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嘲讽：“联邦？第七机甲兵团都被当成废品扔到这里了，你还指望联邦会记得你？”他没有直接回答，但话语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不是联邦军方。那他们是……雇佣兵？海盗？或者是某个独立于联邦之外的势力？
李曜的心更沉了。落入非官方武装手中，往往意味着更不可预测的命运。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河床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工开凿的、嵌入岩壁的洞口。洞口经过加固，安装了简易的金属门和监控探头。两名同样装束的队员在门口警戒，看到雷克斯后，立刻行礼并打开了门。
“进去。”雷克斯命令道。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灯火通明的金属通道，空气中有淡淡的机油和消毒水味道。这里显然是一个经过改造的前哨站或临时基地。
他们被带进一个类似审讯室的房间，四壁是冰冷的金属板，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李曜、莉娜和瑞恩被要求坐在桌子一侧，雷克斯和另一名拿着数据板的队员坐在对面。
“现在，从头开始说。”雷克斯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冰冷的目光透过头盔面罩扫过三人，“你们的所有经历，尤其是……关于任何异常现象、未知生物、或者特殊能量源的发现。”他的目光尤其在李曜脸上停留了一瞬，“比如，你那个能发出能量脉冲的‘小玩意儿’，是怎么来的？还有那块发光石头的具体位置。”
审讯开始了。
李曜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来临。他必须编织一个足够可信、又能隐藏关键秘密的故事。而莉娜和瑞恩的反应，也将至关重要。他悄悄用脚碰了一下莉娜的脚，递过去一个“谨慎”的眼神。
莉娜似乎领会了他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
瑞恩则依旧处于半恍惚状态，指望不上。
李曜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一个经过精心删减和修饰的“求生故事”。他将能量脉冲装置解释为利用找到的废弃能源块和零件勉强拼凑、极不稳定的失败品，已经在逃亡中损坏丢弃（这符合他们找到残骸的事实）。关于蓝光硅珊瑚，他只说是在一片普通的岩石区偶然捡到，具体位置已经记不清了。
他重点描述了遭遇紫镰蜈的惊险，以及如何利用噪音和地形侥幸逃脱，绝口不提绿洲和“种植者”，也将逃生舱的发现轻描淡写地带过，只说是个空壳子。
雷克斯静静地听着，手指偶尔在桌面上敲击一下，看不出是否相信。那名拿着数据板的队员则在快速记录着。
当李曜讲完，雷克斯将目光转向莉娜和瑞恩：“你们呢？你们的来历。”
莉娜按照之前和李曜短暂串通好的说辞，声称他们是一个小型勘探队的成员，队伍在矿坑边缘遭遇不明生物袭击失散，他们侥幸逃出，之后便遇到了李曜。她的叙述比李曜更加流畅，细节也更丰富，听起来颇为可信。
瑞恩则只是机械地点头，附和着莉娜的说法。
审讯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雷克斯的问题尖锐而直接，反复盘问一些细节，试图找到漏洞。但李曜和莉娜都守住了关键信息。
最终，雷克斯似乎暂时失去了兴趣（或者认为榨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他站起身，对那名队员说：“把他们带到临时收容区。单独隔间。持续监测生命体征和……能量残留。”他特意强调了最后一点。
“是，头儿。”
李曜三人被分别带进了三个狭窄的、只有一张简易床和一个固定便桶的金属隔间。门是厚重的金属门，上方有一个小小的观察窗。
门在李曜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可闻。他独自坐在冰冷的床上，感受着这片狭小空间带来的压迫感。
他摸了摸怀中依旧安然无恙的数据匣和金属玉米穗。暂时安全了，但也成了囚徒。
“灰狐”……雷克斯……作业区……他们到底在寻找什么？那个数据匣里，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李曜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闭上眼睛。他必须尽快想办法脱身，或者……利用对方对“未知”的兴趣，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