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枭默默地趴在属于它自己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它腹部的伤口在草药的作用下，已经不再流血，但每一次呼吸，依旧会牵扯着断裂的肌肉，传来阵阵闷痛。
它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那个白色的、体型并不算高大的身影，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逐一审视着自己昔日的手下。它看着那些曾经对自己俯首帖耳的狗，在那个新王面前，或紧张、或谄媚、或敬畏。它甚至看到了林凡将黄影——那只它一直认为没什么用，只是跑得快的瘦狗——提拔为斥候。
它也没有出声。
作为曾经的王，它知道，这是新王在清洗旧部、确立权威的必要手段。任何的插嘴，都是不智的，都会被视为对新权威的挑战。
它的心里五味杂陈。
有屈辱。曾几何时，自己才是这片区域说一不二的主宰。一声令下，百狗臣服。而现在，自己却只能像一个普通的伤员，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对自己的“遗产”进行分割和重组。那种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感觉，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它高傲的自尊心上。
有不甘。如果不是被林凡重创，如果二猛没有趁机作乱，自己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它甚至在想，如果自己的伤势痊愈，眼前这个新王，真的还能压制住自己吗？这个念头，像一颗毒草的种子，在它心里若隐若现。
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释然。
它看着林凡那有条不紊的手段，心中竟生出一丝佩服。换作是自己，面对这些降兵，要么全部打散，重新收编；要么就是用更血腥的手段，杀鸡儆猴，立下威严。绝不会像林凡这样，用一种平静却又直抵内心的方式，去甄别每一个成员的忠诚度。
这种御下之术，自己不如他。
它又想起了昨晚，林凡为了救自己，不惜以重伤之躯，硬撼二猛。那份决绝和气魄，是自己从未在任何一只狗身上见过的。
或许……败给他，并不算冤。
黑枭缓缓地闭上眼睛。它知道，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要么，就此沉沦，像一条普通的狗一样，在某个角落里默默死去；要么，就彻底放下那可笑的尊严，依附于这个更强大的王，去见识一番自己从未见过的风景。
它选择了后者。
就在黑枭内心天人交战之际，一个白色的身影，走到了它的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黑枭睁开眼，是林凡。
它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这是弱者面对强者时本能的反应。但腹部的剧痛让它只是挣扎了一下，便又趴了回去。
“趴着吧，你的伤很重。”林凡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他没有像对待其他狗那样，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黑枭，而是选择在它旁边不远处趴下，与它保持着一个平视的角度。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黑枭心中微微一动。这是一种尊重。
“感觉怎么样？”林凡问道。
“死不了。”黑枭的声音依旧沙哑。
“那就好。”林凡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直接切入了正题，“我需要知道一些情报。”
黑枭的心脏猛地一跳。它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这是林凡在给它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如果它选择隐瞒，或者敷衍了事，那么它在新团队中的地位，将永远只是一个被施舍的降将。如果它能拿出足够的、有价值的情报，它才能真正地融入这个团体，成为核心的一员。
“你想知道什么？”黑枭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恭敬。
“二猛。”林凡吐出两个字，“把你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都告诉我。”
黑枭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充满了恨意。
“二猛，”它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那家伙，是一只纯种的罗威纳。它的前主人是个开黑赌场的，专门用它来斗狗。后来他主人被抓他只好出来流浪。所以，二猛的战斗经验非常丰富，而且生性残暴，骨子里就刻着凶狠和好斗。”
它顿了顿，继续说道：“它的力量很大，耐力也很好，是天生的重装战士。但它的脑子，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它很会审时度势，也很懂得伪装。当初它投靠我的时候，表现得比谁都忠心，替我打下了不少地盘。我一直把它当成我的左膀右臂，没想到……是我养了一条白眼狼。”
“它的老巢在哪里？手下有多少核心战力？”林凡追问道。
“它的老巢，就在工业区北边，一个废弃的汽车修理厂里。那里易守难攻，而且有很多废旧的汽车可以作为掩体。”黑枭回忆道，“它的核心战力，除了昨晚你看到的，最强的就是那两只杜宾和两只獒犬。其他的，大多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不足为惧。但我们现在都受了重伤，如果它缓过劲来，再纠集一些散兵游勇，对我们来说，依旧是个巨大的威胁。”
林凡静静地听着，将每一个细节都记在心里。
“很好。”他点了点头，然后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一个让黑枭有些意外的问题。
“那个狗粮仓库，是怎么回事？里面的那只白色杜高犬，雪煞，又是什么来头？”
黑枭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那个仓库，是这片区域所有狗都觊觎的宝地。但很少有狗敢去打它的主意，就是因为雪煞。”黑枭的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忌惮，“雪煞，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看门狗。”
“它的前主人，是仓库的老板。据说，那个老板是个退伍的军人，而雪煞，是他从部队里带出来的退役军犬。”
军犬？
林凡的眼神一凝。这个词，让他瞬间明白了为什么雪煞的战斗力会如此强悍。那种纪律性，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绝非普通的猛犬可比。
“雪煞的性格很古怪。”黑枭继续说道，“它极度忠诚，在它眼里，整个仓库都是它的领地，任何未经允许进入的生物，都是敌人。但它又很有原则，它从不主动离开仓库去攻击外面的狗，也从不参与任何地盘争斗。它就像一个孤独的守门人，只守着它的一亩三分地。”
“你派去送信的白狗说，你和它有交情？”林凡问。
黑枭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苦笑。
“算不上交情。只是有一次，它的主人，那个退伍军人，突发心脏病倒在了仓库门口。当时周围没有一个人，是我，对着路过的汽车狂吠，引来了救护车，救了他一命。”黑枭缓缓说道，“从那以后，雪煞对我的态度，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它允许我的人，在不进入仓库核心区的情况下，从外围的垃圾堆里捡一些破损的狗粮。仅此而已。”
“至于我说，能让你每月去拉一大袋狗粮，那是我夸下的海口。”黑枭坦诚地说道，“以我和它的关系，根本做不到。我只是……想让你出兵救我而已。”
它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林凡，以为林凡会因此而发怒。
但林凡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你救过它主人的命。”林凡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这，就是最大的交情。”
他思索了片刻，心里已经有了新的计划。
“最后一个问题。”林凡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除了二猛，这片工业区，还有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势力？”
黑枭摇了摇头：“基本没有了。以前还有一些零散的小狗群，但要么被我吞并了，要么就被赶走了。现在，这片区域，理论上说，除了还在负隅顽抗的二猛，就只剩下我们了。”
林凡点了点头，站起身。
他得到了所有他想要的情报。
他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黑枭忽然叫住了他。
林凡回头。
黑枭挣扎着，用前爪撑起上半身，对着林凡，郑重地低下了头。
“以后，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它沉声说道，“我黑枭，和我的兄弟们，绝无二话。”
这一次，它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了丝毫的保留和杂念。
那是一种彻底的，心悦诚服的归顺。
林凡看着它，终于，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好好养伤。”他说，“以后，有的是你打硬仗的时候。”
说完，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挺拔而坚定的背影。
黑枭看着那个背影，缓缓地，重新趴下。
它知道，从今天起，它不再是一把手。
但它，却找到了一个值得自己追随一生，去开创一个全新时代的，真正的王。
它的枭雄之路，在昨夜已经走到了末路。
但它作为一员猛将的新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