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
深入骨髓、渗入灵魂的疼痛，是凌天意识复苏时唯一的感知。仿佛整个身体被拆散后又用劣质的胶水胡乱粘合，每一次微弱的神经脉冲都带来撕裂般的反馈。尤其是右臂，那里已经不是疼痛可以形容，而是一种空洞的、灼热的、夹杂着冰冷异物感的麻木。
他试图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如铁。耳边传来模糊的、刻意压低的交谈声，还有仪器轻微的嘀嗒声。
“……细胞活性剂效用达到峰值，但组织坏死速度还在蔓延……那银色能量有强烈的侵蚀性和规则残留……”
“……神经系统连接度只剩31%，部分神经束出现‘规则性坏死’，常规治疗手段无效……”
“必须尝试用纯净的生命能量冲刷，配合他的自我修复能力……薇薇，你的‘生命力暂’能维持多久？”
“……如果只聚焦右臂区域，配合能量晶核，大概能维持十二小时的高强度灌注。但这对他的身体负担也很大，可能会引起能量排斥。”
“顾不了那么多了！先保住手臂结构和神经主干！清雪，你那边分析出什么没有？”
是叶清雪、林薇薇，还有赵铁柱的声音。他们都在。
凌天凝聚起涣散的意志，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丝眼帘。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但洁净的医疗室内，身下是临时拼凑的病床，周围连接着好几台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医疗和监测设备——大多是叶清雪从各处淘换并改造的旧时代产物，以及少数从守护者联盟那里掠夺来的先进仪器。
他的右臂被放置在一个透明的、充满淡绿色温和生命能量的治疗舱内，林薇薇正闭目站在旁边，双手虚按在治疗舱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一股精纯而充满生机的翠绿色能量正从她手中源源不断地注入舱内。那绿色能量与凌天手臂伤口处不时逸散出的、极其微弱的银色光点接触时，会发出滋滋的轻响，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形的对抗。
叶清雪则坐在不远处的一台终端前，屏幕上是凌天右臂的立体扫描图，无数红点（坏死组织）和闪烁的银色小点（规则残留）分布其上，旁边滚动着瀑布般的数据流。她面色疲惫，眼中有血丝，但眼神专注。
赵铁柱像一尊铁塔般守在门口，身上还带着硝烟和尘土的气息，显然刚巡视完基地防御回来。他脸上写满了担忧，拳头捏得紧紧的。
“我……”凌天试图开口，声音却嘶哑干涩得如同破风箱。
“老大！你醒了？！”赵铁柱第一个发现，猛地转过身，脸上瞬间爆发出惊喜。
叶清雪和林薇薇也立刻看了过来，眼中都带着如释重负。
“别动，也别急着说话。”林薇薇连忙道，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的伤势非常复杂，尤其是右臂，被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带有强烈规则属性的能量严重侵蚀。我正在用治疗术稳住情况，但根除很困难。”
叶清雪快步走到床边，调出一个监测屏幕给凌天看：“你昏迷了十八个小时。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右臂情况不妙。天枢最后攻击中蕴含的‘规则残留’像最顽固的病毒，持续破坏你的细胞结构和神经连接。常规药物和能量治疗只能延缓，无法清除。而且……”她顿了顿，神色凝重，“你的脑波活动在昏迷期间一直处于异常高频状态，偶尔会出现强烈的规则性波动……和之前天枢的某些频率有相似之处。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凌天微微点头，闭上眼，将意识沉入识海。
与之前纯粹的精神空间不同，此刻他的识海中，多了一些“东西”。
几片冰冷的、泛着微弱银光的“碎片”如同星辰碎屑，漂浮在意识之海的边缘。它们寂静无声，却散发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带有“定义”、“禁止”、“净化”意味的规则气息。这正是他强行从天枢那里撕裂下来的“规则干涉”权限碎片。
除此之外，还有一段更加晦涩、扭曲的“乱码”信息流，如同被揉皱又胡乱拼接的银色纸条，静静悬浮。这是被篡改后的“清除协议——天枢”指令外壳，目前处于“休眠”状态，但内部结构极不稳定。
当凌天的意识触碰到那些银色碎片时，一股冰冷、僵硬的排斥感传来，同时，一些破碎的画面和逻辑片段涌入脑海：
【定义场域：半径五十米……目标特征：能量掠夺波动……执行：规则反噬……】
【错误：定义被覆盖……逻辑冲突……权限剥离……】
【警告：核心协议受损……】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正是“规则干涉”模块中，针对他“能量掠夺”能力进行定义和反噬的那部分规则的具体呈现！虽然破碎且被他的“力外”本质污染，失去了原有的效力，但它们本身，就是“规则”的一种具现化形态！
凌天心中一动。既然这些“规则碎片”能被掠夺、能存在于他的识海，那么……它们能否被理解、被分析，甚至……被重新“拼凑”或“利用”？
他尝试用自身意识去解析一块较小的碎片。过程极其艰难，如同阅读用陌生语言书写的、残缺不全的天书。但渐渐地，他捕捉到了一些极其基础、简单的“规则逻辑”：比如如何识别特定的能量波动特征，如何将“非法”标签与目标绑定，如何引发微弱的规则层面排斥……
虽然只是皮毛，而且局限于“反噬能量掠夺”这一狭窄领域，但这无疑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如果他能逐步解析、掌握这些规则碎片的“语言”和“逻辑”，是否意味着，他未来可以更主动地干扰、甚至小范围地“编写”针对系统的规则？
这个念头让他精神一振，连身体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些许。
退出识海，凌天重新睁开眼，看向叶清雪：“我脑子里……多了一些‘东西’。天枢规则权限的碎片，还有被改乱的指令。它们在影响我的脑波。”
叶清雪眼睛一亮：“果然如此！这就能解释脑波异常了！那些‘规则碎片’本质是一种超高密度的信息集合体，以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存在于你的意识层面。它们就像异物，虽然暂时沉寂，但长期存在可能会有未知风险，也可能……是机遇。”她不愧是技术狂人，立刻想到了研究价值，“如果能安全地提取甚至分析这些碎片，我们或许能对系统的规则底层有突破性认识！”
“暂时还不行，”凌天摇头，感觉稍微恢复了些力气，“它们很不稳定，我的意识镇压着。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势，还有基地的情况。”
赵铁柱连忙汇报：“基地受损不轻，指挥中心上面的仓库全毁了，死了七个兄弟，伤二十多个。外围防御工事被那东西的光针打坏了不少。不过，你干掉……呃，打跑那铁疙瘩之后，周围窥探的杂碎好像都吓跑了，暂时很安静。林医生救回来的那些流民，大部分都愿意留下，帮着干活，还算安分。”
“林风呢？有消息吗？”凌天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叶清雪脸色一肃，调出另一块屏幕：“天枢撤离后，我加大了对西北方向的监控和信号拦截。确认‘气运之子’林风，已于六小时前，抵达守护者联盟的‘第七号净化哨站’。他并没有隐藏行踪，反而……非常高调。”
屏幕上显示出一些模糊的卫星图片和能量监测图。可以看到一个被众多守护者簇拥着的、光芒耀眼的身影，进入了那座戒备森严的钢铁要塞。同时，还有几条被破译的、哨站对外发布的通讯信息，大意是“恭迎天选之子莅临”、“净化行动即将展开”、“正义必将战胜邪恶（恶魔）”云云，充满了宣传意味。
“他到了……”凌天眼神冰冷。真正的宿敌，终于要面对面了。“他有什么动作？”
“目前还在哨站内，没有直接出动。但根据能量监测和零星情报，第七号净化哨站正在大规模集结部队，调动重型装备，一副要打大战的样子。目标……显然是我们。”叶清雪分析道，“另外，从你带回来的流民中，有人提到一个值得注意的传闻：最近几天，西北方向更远的荒野中，出现了不正常的怪物暴动，许多强大的变异兽甚至领主级怪物，都在向某个方向迁徙，那个方向……似乎也指向第七号净化哨站附近。”
怪物暴动？向林风所在的哨站方向聚集？
凌天皱起眉。这听起来不像是巧合。难道林风的能力或者“气运”，连怪物都能吸引或驱使？还是说，系统又给了他什么新的“奇遇”或“任务”，导致了这种现象？
无论是哪种，都不是好消息。意味着林风可能拥有除了自身实力和联盟军队之外，更不可控的“自然力量”相助。
“基地修复和防御升级必须加快。”凌天沉声道，“铁柱，防御交给你，利用现有的一切资源，把那艘突击艇残骸上能用的装甲和武器都拆下来，加固要害位置。清雪，继续监控林风和第七号哨站的一切动向，同时，尝试研究我手臂上残留的规则能量和脑波数据，看看有没有办法削弱或转化它。薇薇，”他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女医生，“我的手臂，拜托你了。能保住多少算多少。”
林薇薇用力点头：“我会尽全力的！”
“另外，”凌天看向叶清雪，“关于‘文明坟场’和‘原初代码’，从天枢残骸的数据里，还有那些规则碎片里，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我感觉，这两者才是关键。”
叶清雪郑重点头：“我明白。天枢的数据核心虽然自锁，但它的外部传感器和部分缓存数据可能还有残留价值。我会和薇薇一起，尝试从治疗你的规则残留能量入手，逆向解析。这可能是我们触及那些核心秘密的唯一机会。”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队员匆匆跑来，在门口对赵铁柱低声说了几句。赵铁柱脸色微变，转身道：“老大，外围巡逻队报告，在东边三十公里左右的废墟里，发现了新的战斗痕迹和……几具穿着古怪服饰的尸体，不像是联盟的人，也不像普通宿主。尸体上没有任何系统标识，但残留的能量反应……很特别。”
没有系统标识？古怪服饰？
凌天心中一动。在这个被系统完全覆盖的世界，还有这样的存在？
“派人去仔细查看，收集所有物品，把尸体也带回来，注意安全。”
“是！”
新的谜团，新的威胁，新的线索。
凌天躺在病床上，望着医疗室简陋的天花板，感受着右臂治疗舱内生命能量与规则残留的无声对抗，意识中那些冰冷的银色碎片沉沉浮浮。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但基地还在，同伴还在，反抗的意志还在。
而且，他似乎摸到了一点……关于“规则”本身的，破碎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