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晚了。”
“不。”
李守忠重新恢复了如刻木般的僵硬脸庞，却用力挤出了一丝笑容：“二郎跟上次一样，来得很及时。”
李固没有用“孤”，而他也罕见的叫了曾经的称呼。
“你先率本部在收拾残局，某去把大鱼截住！”
辽阳郡王轻轻拍了拍对方肩膀。
男人之间无需多言。
李守忠咧了咧嘴：“要不你还把我绑马背上？”
“滚蛋！好好养伤！后面有的是仗给你打！”
李固笑骂一句，便调转马头。
须弥天龙四条蹄子已被碎骨血肉染成暗红色，与其本身流下的殷殷汗液混一起，像是一颗初升的骄阳。
那边裴玢也已处理完首尾，彻底将教团军杀了个四散而逃。
他也没有浪费时间抓兔子，甚至比李固还先一步向西狂追。
薛裕见状有些无奈，只得快速跟上，把战场彻底留给李守忠部。
木鹿那边的情况他也并不是很清楚，但总比燕北等将强些，没了其向导，搞不好要吃大亏。
追了小半日。
古拉姆奴隶兵挡路。
又是裴玢一马当先，轻易便摧垮敌阵。
突厥骑兵嘛。
裴家的老对手了。
不。
是老手下败将了。
失去了草原帝国与蓝血家族荣耀的奴隶，战力比之当年还不如，怎可能抵挡得住？
这几年裴玢跟随李固成长极快，已隐隐有其先祖裴行俭的威势。
曾经的大唐全能救火队员。
但这位“儒将”后人的打仗风格却是更像其祖的老师——灭国狂魔苏定方。
谋略大开大合，其疾如风，侵略如火！
长奔袭，善奇计，以攻代守，让敌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被打乱节奏，彻底失去反击的可能性。
李固的战略意图下达之后，在战术层面其不光能完美执行，而且能提前察觉战场态势并作出预判，提前抢占先机。
辽阳郡王暗骂一声：又被这小子抢了先。
可裴玢明明比他还大几岁，辈分上却是吃个大亏。
第二波拦路的却是以火寻国为首的各路仆从军。
他们本就是随风倒的习性，还未等唐军杀到就已是跪地求饶了。
裴玢理都不理，直接绝尘而去。
等李固杀来时，他们还是跪于道左，结果又被无视。
各小国首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纳降了还是没纳降啊。
剧本不对吧。
唐人不是最吃这一套吗？
打一仗，然后服个软，最多到长安去逛一圈，跪地磕几个响头，就能拿到一堆赏赐。
最后还是火寻国国主率先起身，带着麾下回返国中了。
有他带头，其他人也基本作了鸟兽散。
不管后面如何，反正先要等大唐跟大食分出结果再说。
谁家拳头大，再跟谁磕头便是。
哦~
大食人不光要磕头，还要改信、纳重税。
想想还是大唐好啊。
可惜离河中太远。
不然谁愿意屈从此等淫威？！
“不要跑了，准备就地防御吧，唐军马上就到！”
阿布传教师的话让齐亚德大吃一惊。
“不是安排了几路垫后人马吗？连半天都抵挡不了？”
名义上的呼罗珊总督兼军团长缓缓摇头：“奴隶与仆从军都靠不住，而卡赫塔巴的军事才能也不足以彻底拖住唐军的脚步，如今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可木鹿城已不到三十里了！”
齐亚德有些不能理解。
可远方扬起的尘土彻底剿灭了其心中的希望。
果然如传教师所料，唐军果然来了！
在接连打几下，骄傲的大食贵族已经低下高昂的头颅：“我现在就派求援信使！”
可阿布却再次将他叫住：“把手上所有的轻骑兵全撒出去，向呼罗珊全境！向吐火罗！向叙利亚！发出圣战号令！”
齐亚德再次惊住了：“您这是.......”
“正规军集结起来需要时间，而且很容易被唐军围城打援各个击破，可是信徒不同！”
阿布双眼精光一闪：“唐人有很高的道德感！在真正拿起兵器之前，信徒对他们来说只是普通人，轻易不会将其杀戮，这才是咱们的机会！”
“我明白了！”
齐亚德领命而行。
轻骑兵在接下来的防守战中并不能发挥决定性作用，不如全都丢出去，一方面报信，另一方面还能充当眼睛与耳朵。
唐军虽然厉害，但终究数量不够多，做不到将此地围成铁桶一块，消息传递还是能做到的。
阿布的计划也很简单，就是利用广大信徒的生命延缓敌人的攻击，然后积攒出足够的时间，以呼罗珊总督府的名义发出求援信，让大食东部各城池的兵力完成充分动员。
就算那时依然不能将对方赶走，但起码呼罗珊军团兵的精华就保住了，而且让唐军与忠于倭马亚的军事力量来个两败俱伤。
驱虎吞狼而已。
“孩子们！成为圣灵的时候到了！”
阿布对着围绕在周身最后的狂信徒们做着最后的启示：“让圣洁的光与火送你们到天堂最高处！”
“安拉至大！”
“安拉至大！”
.........
他们将一种黑色液体涂抹全身，然后再绑上无数陶罐，最后俯身亲吻传教师的靴子，毅然奔赴战场。
轰~~轰~~轰~~
激烈的爆燃与巨大的火焰升腾而起。
裴玢急令麾下停止前进。
猛火油！？
燕北麾下对这玩意儿都不陌生。
甚至在李固起家时的嶲州大战，此物甚至发挥出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大唐海军之所以能横行洋面，也是靠这东西碾压各路宵小。
一道火墙当然阻挡不住四面八方。
但对面明显是殉道者骑马发起的自杀式冲锋。
谁知道这帮大食疯子还有多少？
那黑色玩意儿粘上一点，就是不烧穿皮肤不熄灭的存在。
此时硬冲殊为不智。
况且已将呼罗珊残部阻截在此，战役目的已经初步达成，就没必要再造成不必要的自身伤亡了。
李固后脚跟到。
“这是希腊火！”
他一眼便看出此物与猛火油的不同。
东罗马帝国发明出来的玩意儿，听说还在里面掺杂了某种秘方，不管是爆燃程度还是燃烧韧性都要比猛火油更胜一筹。
作为大食人的老对手，曾经被这玩意儿折磨得不轻，历任哈里发都梦想得到这种大杀器。
如今此物竟然出现在此处。
再联想到那阿布传教师反抗者的身份.......这里面的肮脏交易不言而喻啊。
“希腊火？”
裴玢如今已经习惯了郡王时不时冒出来的新词汇。
“嗯~那地方现在在大秦治下，其虽分裂成东西两部，但依然是西大陆数得着的强国，与大食为敌。”
李固稍微解释两句，便吩咐左右：“切断四周要道，拿下左近隘口，轻骑兵全都放出去，扩大搜索方位，绞杀敌人斥候、信使，但莫要全杀干净，留些活口，围城打援！今日天光将息，就先不攻了，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裴玢眉头皱了皱，抱拳道：“大王，如今士气正盛，若是节奏缓下来，怕是正中敌人下怀。”
“疯狗正在发癫，就由他们乱吠，等没力气了再收拾，困兽之斗莫要强逼。”
“可对面完成动员之后，怕是不好相与。”
李固无所谓地摆摆手：“咱们这边这么大动静，良器那边不会察觉不到，你觉得是阿拉伯人快还是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