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翻涌,门外有侍卫禀报:“殿下,陛下急召你去御书房!”
越银欢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衣袖,满眼眷恋,
沈惊寒起身:“父皇召见,改日再来看你。”说罢便抽回衣袖,转身离去。
御书房内,
檀香袅袅,沈惊寒踏入殿门,便见沈夜正与一人对坐下棋,两人神色专注,竟是丝毫未察觉他的到来。
那人正是陆向令,他身着藏青朝服,身姿清瘦,面色带着几分久病的苍白,唇色偏淡,却难掩眉宇间的沉稳。
沈惊寒悄然立在一旁,并未打扰,目光落在棋盘上,只见黑白棋子密密麻麻,几乎铺满了整幅棋盘,显然两人已对弈了许久。
他自幼便知父皇极好享乐,后宫美人常伴左右,又时常率人出城围猎,朝中大半事务也早就交予自己打理,却唯独对下棋这件事情有独钟,宛如棋痴。
自记事起便随父皇学棋,二十余载竟从未赢过一局,没想到陆向令竟能与父皇僵持这般久
此时,沈夜眉头紧锁,盯着棋盘沉吟许久,竟是迟迟未能落子,显然已被陆向令的棋局困住,陷入了两难之地。
皇帝盯着棋盘沉吟半晌,忽然长笑一声,抬手将手中棋子掷回棋笥,语气带着几分爽朗的认输
:“罢了罢了!陆卿你这棋艺,实在高超,朕今日算是栽了!”
沈惊寒心中愈发震惊
父皇身为天子,向来心气极高,即便输棋也极少这般坦然认输,更别提笑得如此畅快。
沈惊寒凝神细看棋盘,才惊觉这陆向令的棋路暗藏玄机
看似温和无锋,每一步落子都平平无奇,实则步步为营、暗藏后手。
陆向令似是早已预判了父皇的每一步棋路,提前铺垫布局,总能恰到好处地留出破绽,让父皇顺着心意落子,下得舒心畅快、尽兴淋漓,全然未觉节奏早已被对方悄然掌控。
沈惊寒心中愈发震撼:父皇的棋艺已是顶尖,可这陆向令的部署远比父皇想得更深、更远,明明实力远在父皇之上,却能做到既稳操胜券,又让父皇毫无败感,这般通透世事、拿捏人心的本事,当真可怖。
陆向令起身躬身,语气谦逊,“臣不过是侥幸罢了,陛下棋艺远在臣之上。”
:“爱卿倒是会说话!”皇帝笑着摆手,目光一转,恰好瞥见立在一旁的沈惊寒,“惊寒来了?快过来。”
沈惊寒上前躬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来,朕给你介绍。”
皇帝看向陆向令,语气中满是赞许,
:“这位便是陆向令,朕近日得遇的奇才,便是他一到京都,便轻易对出了皇宫中放出的绝句!”
沈惊寒眸光微闪:“陆大人好才情。不知陆大人是何方人士,如今身居何职?”
陆向令抬眸,神色依旧沉稳,对答如流
:“回太子殿下,臣乃鹤林戚州人氏。
早年曾应科举,因考前染疾,成绩平平,幸得恩旨授了个地方小官,虽曾远远面过圣驾,陛下想来是记不得了。
后来赴任途中旧疾复发,缠绵病榻数年,不得已辞官静养。
如今身子稍愈,便回京都探亲,对出绝句实乃偶然,幸得陛下赏识,现在翰林院任太傅一职,主为文编修改之责”
他说的科举年份、任职之地,皆与沈惊寒所知的旧档相合,再加之他清瘦苍白、唇色淡浅的久病模样,由不得人不信。
沈惊寒心中暗忖,父皇素来多疑,能这般宠信重用,定然早已派人查探清楚,谁敢在天子面前编造出身?
这般一想,便放下疑虑
:“陆太傅学富五车,是难得的栋梁之才。”
皇帝拍了拍沈惊寒的肩膀,语气郑重,:“寒儿日后你多与他接触,朝中诸事、难解之局,皆可与他商讨。他的见解,定能给你不少启发。”
言下之意,便是要将这枚得力棋子,彻底交到沈惊寒手中,助他稳固储君之位。
沈惊寒心中了然,躬身应道:“儿臣遵旨。日后定当多向陆大人请教。”
陆向令亦拱手回礼:“殿下谬赞,臣不敢当。日后若有能为殿下效力之处,臣定当尽心。”
沈惊寒望着陆向令,语气诚恳:“陆大人在京都可有固定住处?”
陆向令躬身回道:“回殿下,臣暂借住在礼部侍郎柳大人的府中,叨扰几日便要另寻居所。”
沈惊寒心中一动
柳侍郎乃是母妃的远房表亲,两家素有往来,他自然认得。
既是寄住在母妃的亲戚家中,那陆向令的身份便更无可疑之处,他彻底放下心来,温声道
:“陆大人这般人才,寄人篱下终究不妥
父皇既这般看重你,你又身怀真才实学,日后我定有诸多事务要向你请教。”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
:“不如你直接搬入东宫居住,我命人收拾一清净院落,正适合大人读书理事。”
这位陆太傅显然未曾料到沈惊寒会有此提议,
愣了下,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狂喜,
入住太子的东宫,意味着他是太子的看中,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谋臣,
日后太子继位会有无上荣光
陆向令连带着眼眶都微微泛红,满是感激之色。
:“殿下……臣实在惶恐!”
他声音发颤,深深躬身下去,几乎要触到地面,
:“臣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得陛下垂青、太子殿下这般器重,竟能重获任用,一展胸中所学!”
:“昔日臣因病辞官,只道此生再无机会为家国效力,心中常怀憾恨。
如今蒙陛下与殿下不嫌弃臣体弱多病,予臣这般天大的机会,臣……臣真是感激不尽!”
他说到动情处,声音哽咽,抬手拭了拭眼角,
:“此恩此德,臣没齿难忘!日后定当肝脑涂地,尽心辅佐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绝不辜负陛下与殿下的信任与厚望!”
许是情绪太过激荡,
话音刚落,他便忍不住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脸色因咳意涨得泛起几分不正常的潮红,
本就清瘦的身形更显单薄病弱,却难掩眼底的赤诚与激动。
陆向令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说得皇帝龙颜大悦,
沈惊寒也立刻开口
“陆太傅不必多礼,你这般栋梁之才,本太子定然不会亏待。”
他眸光微动,话锋一转,似随口一问
:“不知陆太傅可有婚配?若是尚未成家,本王倒可为你留意一门好亲事。”
陆向令眸光微闪,沈惊寒的试探他又怎么会不知?
自古皇帝用人必要有把柄拿捏,若没有牵绊,必要制造牵绊……
陆向令躬身回道
:“多谢殿下美意。只是臣自幼体弱,常年汤药不离身,实在不愿拖累人家姑娘。
况且臣一心只想报效国家,若为儿女情长分了心神,反倒辜负了陛下与殿下的器重,此事还请殿下莫要再提!”
一个人若是毫无欲望,那如何掌控?
他如今只能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追名逐利,妄图展示一身抱负,想要受太子器重的谋士……
沈惊寒闻言,眸光微动,自古慧极必伤,这般聪慧之人,大多身弱早夭,
陆向令有此顾虑倒也合情合理。
:“是本太子考虑不周了。
先生不必担忧,日后你在东宫安心住下,所需汤药补品,皆用最好的金贵之物,本太子自会派人好生照料,定帮你把身子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