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古城,万道宫之会后的三日里,暗流涌动。
夏尘展示的衍墟相生之道,如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这座汇聚宇宙海顶级强者的城市里掀起了持续不断的涟漪。
混沌居顶层观景台上,夏尘凭栏远眺。
归墟海眼在混沌潮汐的影响下,比初到时更显活跃——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边缘,隐隐泛起七彩的极光,那是被吞噬的亿万星辰最后的光华在潮汐中短暂重现。
“这三日,至少有十七拨人暗中探查过混沌居。”
烛阴古祖的身形如烟似雾地浮现,手中托着一枚流转着时光波纹的水晶球,“多是好奇之辈,但也有几股气息……很不对劲。”
水晶球中光影变幻,显示出几个模糊的影像。
一团游移不定的暗影,一道没有实质的意念波动,还有几道完全隐于虚空,连时间痕迹都被刻意抹除的窥探。
“彼岸观察者,终于开始行动了。”
敖苍古祖踏空而来,青袍猎猎,面色凝重,“机械佛国那边传来消息——他们的因果律探测器监测到,有三条超越当前宇宙海维度的因果线悄无声息地连接到了混沌居。”
“超越维度?”
龙战元帅刚从城中归来,闻言皱眉,“难道那些观察者真能俯瞰我们如蝼蚁?”
“未必是俯瞰。”
夏尘收回望向海眼的目光,转身道,“混沌道海中的模糊身影曾说,道痕之秘关乎起源与超脱,若彼岸来客真是超脱者或来自更高维度的存在,他们的目的恐怕不是简单的观察,而是……筛选。”
“筛选什么?”
“筛选有资格触及道痕,甚至可能威胁到他们超然地位的人。”
夏尘话音未落,整个天枢古城忽然微微一震。
嗡——
九根通天晶柱同时亮起,亿万符文如活物般流转,在空中交织出一行横贯天际的古老文字。
“问道峰开,诸天道争,第一轮——道韵碰撞,启。”
文字光芒万丈,映照得整座古城亮如白昼。
紧接着,九道虹桥自晶柱顶端射出,汇聚于古城东南三万里外一座悬浮的巍峨山峰。
那山峰形似一柄直刺苍穹的巨剑,通体由混沌色晶石构成,正是天枢古城外着名的试炼之地——问道峰。
“终于来了。”
夏尘眼中闪过一丝战意。
混沌居外,早已有万象楼的使者等候——依旧是云渺仙子亲自带队。
“夏尘道友,楼主已在问道峰观礼台等候,请随我来。”
云渺仙子今日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水蓝劲装,腰间悬着一柄细剑,气息愈发显得飘渺不定。
众人登上专用的飞梭,向着问道峰疾驰而去。
透过舷窗可以看到,无数流光从古城各处升起,如同万川归海般涌向那座巍峨山峰——宇宙海各势力的代表,以及天枢古城中一些隐修的散人强者,皆前往观礼。
飞梭穿越虹桥通道,速度极快。
三万里距离,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已抵达。
问道峰比远观更加震撼。
整座山峰高达十万丈,峰顶被削平,形成一个直径千里的巨大平台。
平台表面铭刻着繁复到极致的阵纹,隐隐与下方的归墟海眼产生共鸣。
峰顶四周,悬浮着九层环状观礼台,每层可容纳万人,此刻已座无虚席。
最上层是九个独立的雅间,以特殊材质构筑,从外面无法窥探内里,正是留给最尊贵的九方势力。
夏尘一行人被引至第二层的一处视野极佳的位置——正对着主平台中央。
他抬眼望去,只见最高层的九个雅间中,已有数间亮起微光。
星灵议会的星辰徽记,玄黄大世界的太极图,泰坦神庭的山脉纹章,元素圣殿的四象符号,机械佛国的齿轮法轮,幽影王朝的暗月标记……
而最中央那个位置空置——那是归墟老人的席位。
混元道君的身影出现在主平台上空,依旧是那身朴素道袍,但今日手中多了一柄拂尘。
拂尘通体莹白,三千尘丝流淌着混沌色的光晕,赫然是一件混沌灵宝。
“诸位道友。”
混元道君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问道峰每一个角落。
“今日道争第一轮,道韵碰撞,规则如下——”
他拂尘一挥,主平台上浮现出三百六十个直径百丈的独立光罩。
“所有报名参与者,将随机分配对手,双方在光罩内以纯粹道韵交锋,不得使用任何法宝,符箓,丹药等外物,亦不得动用超出帝级初阶的绝对力量。”
“交锋时间为三炷香,三炷香内,若一方道韵被完全压制,主动认输或离开光罩范围,则判负。若时间到未分胜负,则由九位评判共同裁定。”
“胜者晋级下一轮,败者有一次挑战复活的机会。”
“现在,请所有参与者入场。”
话音落下,观礼台各处飞起数百道身影,落入主平台的光罩之中。
夏尘一眼扫过,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索尔克扛着战锤踏入三号光罩,艾莉西亚飘然进入七号,智械禅师带着机械佛国的三位弟子分别占据四,五,六号光罩,幽影王朝那边则是一位从未露面的黑袍人悄然隐入九号光罩。
此外,还有真理殿堂的三位学者,虚空商会的两位巨贾,梦境迷城的织梦者,来自虚空虫族的一位虫母化身,星辰巨兽联盟的一头幼年星鲸……林林总总,竟有三百余位参与者,最低也是帝级初期修为。
“宇宙海果然藏龙卧虎。”
龙战感叹,“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帝级,在这里竟有数百之众。”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
敖苍古祖低声道,“那些真正古老的存在,怕是还在观望。”
夏尘的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玉牌上——玉牌自动亮起,显示出一个数字。
一百零八号。
他起身,一步踏出观礼台,落入对应的光罩之中。
光罩内自成空间,远比外观看到的百丈范围广阔,竟有千里方圆,地面是坚硬的混沌晶石,天空则是模拟的星空景象。
对面,一道身影已然等候。
那是一个全身笼罩在灰色斗篷中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能从身形判断似乎是类人种族。
对方的气息很古怪——时而如清风拂面,时而如怒涛汹涌,时而如磐石厚重,时而又如烈焰灼热。
“散修,千面道人。”
斗篷下传出嘶哑的声音,“请夏尘道友指教。”
夏尘拱手还礼:“大夏,夏尘,请。”
两人相对而立,相隔十里。
光罩外升起三柱巨大的香,香头燃起,青烟袅袅——这是计时的定魂香,每柱香燃烧正好一个时辰。
第一柱香燃起的瞬间,千面道人动了。
他的身形骤然模糊,一化为十,十化为百,百化为千……眨眼间,整个光罩内出现了上千道一模一样的身影,每一道身影的气息都截然不同。
有的炽热如火,有的冰寒如霜,有的厚重如土,有的迅疾如风,有的生机盎然,有的死气沉沉……
“千面千相,万法归宗。”
上千个声音同时响起,层层叠叠,形成一种诡异的共鸣,“贫道游历三千星域,观摩万族道法,熔于一炉,今日请夏道友品鉴——万相归流!”
上千道身影同时出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只有纯粹的道韵显化——
火焰道韵化作漫天火鸦,冰霜道韵凝成寒冰荆棘,大地道韵隆起岩刺石林,风暴道韵卷起龙卷风柱,生命道韵催生噬人藤蔓,死亡道韵召唤怨魂哀嚎……
上千种道韵,竟被一人同时施展,虽然每一种都只停留在法则层面,未触及大道真意,但数量堆积到这种程度,依旧形成了恐怖的质变!
整个光罩空间被道韵洪流淹没,仿佛要回归宇宙初开的混沌状态。
观礼台上,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千面道人……竟能同时驾驭上千种法则?”
“虽未入大道,但数量弥补质量,此人的积累太恐怖了!”
“夏尘的衍墟之道虽高深,但面对这种万法洪流,怕是要陷入苦战……”
然而,身处道韵洪流中央的夏尘,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甚至没有动。
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掌心向上。
“衍。”
一个字吐出。
掌心之中,一点微光亮起,迅速扩散。
那不是普通的光,而是秩序之光,是法则之光,是创造之光。
光芒所过之处,混乱的道韵洪流开始自动梳理——火焰归入火焰,寒冰归入寒冰,风暴归入风暴……上千种杂乱无章的道韵,竟在这光芒照耀下,自动分门别类,变得井井有条。
仿佛一个混乱的图书馆,被一位高明的管理员瞬间整理完毕。
千面道人的上千个分身同时一震,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可能?!我的万相归流,竟被如此轻易地……”
“只是梳理,并未破解。”
夏尘的声音平静响起,“你的道,博而不精,杂而不纯,观摩万法固然是积累,但若不能融会贯通,终究只是堆砌。”
他左手抬起,掌心向下。
“墟。”
黑暗涌现。
但这黑暗并非纯粹的吞噬,而是一种归零——将那些被梳理整齐的道韵,从最基础的法则层面,一一分解,还原,归墟。
火焰道韵化为最基本的火元素粒子,冰霜道韵化为水元素粒子,风暴道韵化为风元素粒子……
上千种道韵,在这归墟之力下,迅速瓦解,还原成宇宙最基础的组成单元。
“衍墟相生,有序则生,无序则亡。”
夏尘双手缓缓合拢。
右手的秩序之光与左手的归墟之力开始交融。
那些被还原的基础粒子,在光芒与黑暗的交界处重新组合——但不是变回原来的上千种道韵,而是开始演化出全新的,更加和谐统一的道韵体系。
千面道人的分身一个个溃散,最终只剩下中央的真身。
他呆立原地,看着自己苦修万载积累的上千种法则,在对方手中如同玩具般拆解重组,化作更加精妙,更加统一的三十六种全新道韵。
那三十六种道韵自动环绕夏尘旋转,形成一个完美的循环。
“这……这才是真正的万法归宗……”
千面道人喃喃自语,眼中先是迷茫,继而豁然开朗,最终化作深深的敬佩。
他躬身一礼,“多谢夏道友指点迷津,贫道……认输。”
说罢,他主动退出光罩。
第一柱香,才燃烧了不到十分之一。
光罩外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议论声。
“这就……结束了?”
“千面道人可是散修中有名的难缠角色,竟连一炷香都撑不到?”
“不是撑不到,是心服口服!夏尘不仅破了他的万相归流,还为他指明了前路!”
“衍墟之道……果然玄妙!”
最高层的雅间中,星辉尊者抚须微笑,“衍为梳理,墟为归零,二者相生,可破万法,夏尘此子,对道的理解已入化境。”
玄黄大世界的雅间内,那位紫袍老者微微点头,“虽只是小试牛刀,但已见真章。”
泰坦神庭的雅间里,索尔克拍案而起,“好手段!本将军倒要看看,他的衍墟之道,能否挡住我的雷霆一击!”
机械佛国的雅间,智械禅师胸口的舍利子反应炉光芒流转,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幽影王朝的雅间依旧一片黑暗,只有那双紫色眼眸微微闪烁。
夏尘回到自己的光罩中央,静静等待下一个对手。
接下来的两场比试,对手分别是来自星辰巨兽联盟的星鲸幼兽,以及真理殿堂的一位资深学者。
星鲸幼兽展现的是星辰之道——以自身庞大如小行星的躯体为基,引动周天星辰之力,形成星辰领域,威力惊人。
但在夏尘的衍墟之力下,星辰领域被从内部瓦解——衍之力梳理星辰轨迹,墟之力分解星辰能量,最终星鲸幼兽的领域不攻自破,主动认输。
真理殿堂的学者则展示了知识之道——他以浩瀚如海的知识库为基础,推演万千可能,每一种可能都是一种道韵攻击,防不胜防。
然而夏尘应对得更简单。
他以墟之力,直接归零了对方推演的基础逻辑,让那万千可能如空中楼阁般崩塌。
学者在道韵反噬下吐血认输。
三场比试,皆在短时间内结束。
夏尘的衍墟之道,展现出了近乎道之根本的特性——无论对手是万法杂糅,星辰伟力还是知识推演,在衍墟的梳理与归零面前,都显得根基不稳。
三炷香燃尽时,三百六十个光罩中,已有半数决出胜负。
夏尘毫无悬念地晋级第二轮。
当他走出光罩时,无数目光聚焦而来,其中蕴含着惊叹,忌惮,好奇,甚至……一丝隐藏极深的杀意。
“夏尘道友,请留步。”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夏尘转头,见星辉尊者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身边还跟着艾莉西亚与智械禅师。
“星辉前辈。”
夏尘拱手。
“道友的衍墟之道,令我等大开眼界。”
星辉尊者微笑道,“不知第二轮的道境演化,道友可有准备?”
道争第二轮,名为道境演化——参与者需在限定时间内,演化自身道境,展现大道的完整性,发展性与潜力,由九位评判共同评定优劣。
“略有所备。”
夏尘答道。
艾莉西亚接过话头,红发在混沌气流中微微飘动,“夏尘道友,道境演化非比道韵碰撞,需展现大道的过去,现在与未来,我元素圣殿准备演化四象归元,混沌重开之境,机械佛国则是齿轮轮回,机械飞升。”
智械禅师双手合十,“夏尘道友的衍墟相生,立意极高,但如何演化出完整的道境,我等很是好奇。”
这看似交流,实则也是一种试探。
夏尘心中明了,微笑道,“届时诸位便知。”
正交谈间,忽然整个问道峰剧烈一震!
不是阵法引动,而是从下方的归墟海眼深处传来的震荡。
众人齐齐色变,望向海眼方向。
只见那永恒的黑暗漩涡,此刻边缘处竟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缝隙中迸射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灰白色光芒。
光芒所过之处,空间如玻璃般碎裂,时间流速变得混乱无序,连问道峰的防护大阵都荡起了剧烈的涟漪。
“这是……归墟海眼提前异动?!”
星辉尊者面色凝重。
最高层的中央雅间,一直闭目的归墟老人猛然睁眼,浑浊的眼眸中爆射出两道实质般的精光。
他身形一闪,已出现在主平台高空,手中木杖重重一顿。
嗡——
九根通天晶柱光芒大放,亿万符文疯狂流转,硬生生将那灰白光芒挡在问道峰百里之外。
但缝隙并未闭合,反而在缓慢扩大。
“混沌潮汐进入活跃期,比预计提前了三十年。”
归墟老人声音沙哑,透着凝重,“异物苏醒的速度,也加快了。”
混元道君的身影出现在他身侧,望着那道缝隙,眉头紧皱,“照此速度,最多三个月,异物就会现世。”
“三个月……”
归墟老人转头,目光扫过下方众人,尤其在夏尘身上停顿了一瞬。
“道争必须加快进度,我们需要尽快确定人选。”
混元道君点头,朗声道,“诸位,因归墟海眼异动,道争第二轮道境演化提前至三日后举行,第三轮大道争锋则定于十日后。”
“请所有晋级者做好准备。”
消息一出,全场哗然。
提前举行意味着准备时间大幅缩短,对那些需要长时间布置道境的参与者极为不利。
但归墟海眼异动在前,无人敢有异议。
夏尘望向那道灰白光芒的源头,无限界域中的衍墟双碑微微震颤,传递出一种既渴望又警惕的矛盾情绪。
那道缝隙深处……有什么东西,正与他的大道产生越来越强烈的共鸣。
“三个月……”
他低声自语。
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