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带着清冷的质感,薄薄地铺在中心广场坚硬的地面上。
这里平日是集会与演习的场所,此刻却黑压压站满了人。
即将南下的两百名“异能人”学员已集结完毕,按照临时划分的小队站立。
深色为主的作战服让他们看起来像一片沉郁的年轻树林,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稚气。
但腰背挺得笔直,眼神里混杂着紧张、兴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没有离开过基地围墙五十公里以外。
送行的人群围在广场边缘,泾渭分明。
一侧是身穿制服的执行者军官、科研部白大褂、以及部分面无表情的高层官员。
另一侧则嘈杂得多,那是学员们的家属、朋友、曾经的教官,以及更多只是来送别同侪的普通“异能人”。
低语、抽泣、叮嘱的声音像潮水般起伏。
宿凛站在队列最前方,冰蓝色的瞳孔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空处,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身边站着几位负责具体协调的军官,以及安眠。
安眠今天没穿那身规整的制服,而是一套便于活动的浅色便装,气质温和得像清晨的风。
他手里提着一个不起眼的银色金属箱,走到宿凛面前,打开。
里面整齐排列着数十个巴掌大小、流线型的银白色装置,表面有细微的能量纹路流淌。
“第一批量产型号,‘白噪场’便携稳定器。”安眠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宿凛以及他身后季寻墨等核心小队成员的耳中。
“开启后能在使用者周围形成半径三米的稳定能量场,有效中和异地能量环境差异带来的干扰,大幅提升能量输出稳定性,并对抗可能存在的低浓度异能量污染。”
他拿起一个,演示了一下简单的佩戴和激活方式。
“持续全功率运行时间,大约四小时。之后需要至少八小时的静置充能,或者连接专用能源背包。建议在关键作战节点或预感能量环境剧烈波动时使用,不要作为常态装备依赖。”
宿凛接过一个稳定器,入手微凉,重量很轻。“限制?”
“对超出常规阈值的高强度、高频率能量爆发,稳定效果会衰减。无法防御物理或高能粒子直接攻击。最重要的是,”安眠看着他,眼神认真。
“它只是‘稳定器’,不是‘增幅器’,更不是‘无敌盾’。它的意义在于让你们在陌生环境里,能发挥出应有的、稳定的实力,而不是去挑战实力之外的极限。”
“明白。谢谢安执判。”宿凛将稳定器交给身后的季寻墨,示意分发给各小队队长。
季寻墨接过,触手生凉,他明白这小小的装置意味着多一层保障,也多一份责任。
就在这时,广场前方临时搭建的讲台上,朱盛蓝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走了上去。广场上的嘈杂声略微低了下去。
他穿着笔挺的深色制服,面容肃穆,目光扫过台下年轻的方阵,又掠过周围送行的人群,声音通过扩音设备传遍整个广场:
“......年轻的战士们!今天,你们将代表人类保护基地,踏上支援南方兄弟的征程!这不仅是实力的展示,更是责任的担当,是人类在末日危机面前团结一致的象征!”
他的话语充满感染力,强调着“人类共同体”、“青年勇气”、“光荣使命”。
台下不少学员被说得热血上涌,胸膛挺得更高。家属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哽咽和骄傲的低语。
只有宿凛,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冰蓝色的眸子深处,是一片冻结的湖面。
季寻墨站在他侧后方,能感觉到队长周身那股几乎实质化的、内敛的冷意。
不多时,朱盛蓝的讲话结束,最后一句是:“......基地等待你们凯旋!”
掌声响起,并不算特别热烈,更多是一种程序化的回应。
轮到宿凛了。他没有走上讲台,只是向前几步,面对着自己的队伍。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的杂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学员耳中。
“任务目标:协助南部基地,应对异常异变者迁徙,稳定其防线。”
“行动准则:第一,保全自身。第二,协同当地部队。第三,完成指令。”
“记住,”他顿了顿,目光如冰刃般刮过每一张年轻的脸,“我们是去支援,不是去当主力,更不是去逞英雄。一切行动,听从指挥,优先与南部基地友军配合。我不希望回来的时候,需要核对阵亡名单。”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冰冷务实的条规和警告。
但这番话,反而让不少被朱盛蓝煽动得有些发热的头脑冷却下来。
队伍开始做最后的检查和登车准备,人群的喧嚣达到了顶峰。
于小伍面前,于小朵死死抓着他的胳膊,眼圈通红,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语无伦次:“小伍......你、你一定要......每天、每天都要检查自己的能量运转!不许受伤!不许......不许......”
“姐!”于小伍反手握住姐姐冰冷的手,努力挤出他招牌的憨笑,但眼圈也红了。
“放心吧!我这么厉害,还有老季和茵茵看着呢!我保证,一根头发都不少地回来!回来给你带南方特产!姐,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就......”
他说不下去了,猛地抱了一下于小朵,然后飞快地松开,转身就往队列里跑,生怕自己下一秒也绷不住。
于小朵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捂住嘴,眼泪终于决堤。
另一边,卓教授没那么多细腻动作,他只是用力拍着孙子卓曜的后背,拍得砰砰响,差点把卓曜拍岔气。
“臭小子!给老子活着回来!听到没!别丢老卓家的人!还有,枪擦亮点!”
卓曜被拍得龇牙咧嘴,想抱怨,但对上爷爷那双看似严厉却藏着深深忧虑的眼睛,所有话都堵了回去。
只是重重地“嗯”了一声,背好他的狙击箱,头也不回地走向队伍。
背影挺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最惨烈的莫过于闻人镜那边。她的父母,那对已不再矫健的身形哭得几乎瘫软。
母亲死死抱着女儿不撒手,父亲则一遍遍摩挲着女儿的头发,嘴里反复念叨着“女儿......我的女儿......”。
闻人镜脸上灿烂的笑容早已维持不住,她咬着牙,轻轻拍着父母的背,低声保证着,承诺着。
最后几乎是狠心掰开了母亲的手,快步离开。
转身的刹那,有晶莹的东西从她眼角甩落,在晨光中一闪即逝。
秦茵的父母没有来,她的家族或许对此不屑一顾。
她安静地站在于小伍身边,看着于小朵的方向,又看了看其他哭作一团的家庭,眼神平静,只是悄悄握住了于小伍有些发抖的手。
楚珩之身边空无一人,他的父亲把一生都奉献给科学研究,最终连性命也搭了进去。
他的母亲,却因反对自己丈夫的实验被流放,再无音讯。
他面无表情地检查着自己的战术板,仿佛周遭的悲欢离合与他无关。
落肩的长发后面却有一个很小的小辫子,很牢固,那是贺锦言刚才溜达过来做的小把戏。
最后给他飞了个吻,说让他回来的时候还给他。
苏九笙独自站在队列边缘,像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塑。没有人来送她,她也没有看向任何人。
而在广场边缘一栋建筑的阴影下,厉战沉默地伫立着。
他一身笔挺的上将制服,身姿如松,目光却紧紧锁在远处那道纤细修长、被冰蓝色气息笼罩的身影上。
他的拳头在身侧握紧,又松开,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