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梳理的疗程进入平稳期，江墨白核心的紊乱被有效遏制。
尽管距离完全恢复尚需时日，但那种令人心悸的短暂“待机”状态已不再出现。
生活似乎暂时回归了一种紧绷的平静。
季寻墨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住所，处理182小队的文书工作，同时寸步不离地守着江墨白，像个最恪尽职守的守卫，只不过守卫的对象是基地最强的武力象征。
这天下午，季寻墨刚监督江墨白喝完药膳，门禁系统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轻鸣。这个时间点，通常不会有人来访。
季寻墨走到门边，透过监控光屏，他看见了一个绝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来人穿着一身笔挺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色训练服，身形高挑匀称。
一头黑色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深蓝色发带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颊边，衬得那张本就秾丽精致的面孔愈发惊心动魄。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如同最纯净的深海，呈现出一种冷静而剔透的海蓝色。
是楚珩之。
季寻墨愣了一下，迅速打开门，看着门外这位在“异能人”大赛中大放异彩，随后就如同人间蒸发般被战略指挥部秘密召去的好友，脱口而出：“你终于被那帮老头子放出来了？”
楚珩之那双海蓝色的眸子淡淡地扫过季寻墨，里面没什么多余的情绪，语气平铺直叙，却带着他特有的、能噎死人的精准：“看来你守在这里，消息闭塞的程度已经堪比贫困区的地下信息港了。需要我为你更新一下基地近日的公开新闻摘要吗？”
季寻墨被呛得直翻白眼，侧身让他进来：“行行行，就你消息灵通。楚指挥官大驾光临，有何贵干？不会是战略指挥部的密室坐久了，出来体验民间疾苦吧？”
楚珩之无视了他的调侃，步履从容地走进客厅。
他的目光先是习惯性地、极其迅速地扫视了整个客厅的布局、采光、可能的出入口以及潜在的安全死角。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完全是一种经过严格训练后形成的本能。
最后，他的视线才落在窗边坐在扶手椅上的江墨白身上。
江墨白也正看着他，神情是一贯的平静。
楚珩之微微颔首，姿态不卑不亢：“江执判。”
他的问候简洁至极，带着一种研究者观察特殊现象般的审慎，而非寻常人对执判官的敬畏。
江墨白也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个眼神，算是打过招呼。
季寻墨关上门，给楚珩之倒了杯水：“说吧，什么事能劳你亲自跑一趟？别告诉我你是想我了。”
楚珩之接过水杯，并没有喝，只是用指尖摩挲着微凉的杯壁，海蓝色的眼眸重新聚焦在季寻墨脸上，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
“通知你一件事。下一阶段的‘异能人’梯队轮训，由我担任战术理论总教官。而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欣赏季寻墨脸上瞬间凝固的表情，“季寻墨，被任命为实战应用教官之一。”
“......啊？？？”季寻墨确实懵了，嘴巴微张，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他指了指楚珩之，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教官？我？也是教官？”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那帮老头子是不是在密室里关太久，把脑子关坏了？”
楚珩之对他夸张的反应视若无睹，语气依旧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基于我们在‘异能人’大赛及过往三十七次联合任务中的数据表现、能力互补性以及战术执行效率，指挥部分析认为，由我们进行教学，能最有效地将实战经验转化为可复制的战术模型，提升新生代‘异能人’的整体存活率与任务成功率。这项任命合理且必要。”
“合理个......”季寻墨把后面的字咽了回去，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他眼前瞬间闪过刑渊教官那张岩铸般坚硬、写着“你们这群弱鸡”的脸，以及白璃教官用检测笔扫描他们时那毫无感情的眼神。
他当年在196小队被操练得死去活来的记忆汹涌而至。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他终于，无比真切地体会到了刑教官当年看着他们时，是一种怎样复杂而糟心的感觉了。
“等等，”季寻墨猛地抓住一个重点，“‘之一’？还有谁？”
楚珩之报出了一连串名字，其中包括了于小伍和秦茵。
季寻墨彻底崩溃了，捂住脸：“连小伍和秦茵都......指挥部的老头们是想把这届新兵直接训练成拆迁队吗？”
他简直无法想象于小伍用他那个憨憨脸站在训练场上，对着新兵们喊“兄弟们，跟我冲！”的画面，那太美不敢看。
“命令已下达，异议无效。”楚珩之放下水杯，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来这里的主要任务似乎就是传达这个“噩耗”。
“我时间有限，还要去见贺锦言。”他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软化，但转瞬即逝。
季寻墨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是被关久了，好不容易放出来，第一时间跑来通知自己......或许是顺路？
然后就要赶着去见他家那位爷了。
他挥挥手，一脸“没爱了，快走”的表情：“去吧去吧，就知道你不是专门来看我的。”
楚珩之没再说话，只是又对江墨白的方向微一颔首，便转身利落地离开，来得突然，走得干脆，像一阵掠过深海的冷风。
门关上后，季寻墨还沉浸在“我要当教官了”这个恐怖的现实里。
表情纠结地走回客厅，一屁股坐在江墨白旁边的地毯上，把脸埋进江墨白盖着的薄毯里，发出一声哀嚎——
“江执判...您听到了吗？他们要我去当教官......我怎么能去当教官......”
他的声音闷在毯子里，带着点耍赖和求安慰的意味。
忽然，他感觉到头顶传来极轻微的震动。
季寻墨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江墨白。
江墨白的嘴角，那抹总是平直紧抿的线条，此刻竟然非常轻微地、清晰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在笑。
虽然浅淡得像冬日玻璃上瞬间融化的冰花，但确确实实是在笑。
阳光落在他清瘦的脸上，那个笑容仿佛让周围的光线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季寻墨看呆了，一时间连教官的烦恼都忘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他抓住这个机会，扯着江墨白的袖子，放软了声音，趁机撒娇：“您看，我都这么可怜了......能不能不去啊？我就留在这里照顾你好不好？”
江墨白垂眸看着他，眼底那点微末的笑意尚未完全散去，但语气却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行。”
两个字，斩钉截铁，彻底粉碎了季寻墨的幻想。
季寻墨顿时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瘫软在椅子边，嘴里嘟囔着：“完了完了，这下真要体验刑教官的苦了......”他甚至开始认真思考，现在去跟刑渊教官取取经，还来不来得及。
不多时后，在基地楼乘坐高速电梯上行的楚珩之，正看着眼前跳动的楼层数字。
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漂亮面孔上，海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人能察的涟漪。
通知季寻墨只是公务，而接下来要去见的那个人，才是他在这座冰冷基地里，唯一的，私人的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