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高途在客房睡下,沈文琅坐在沙发上,并没有上楼。
从极昼离开之前,郑与山拦住了沈文琅,“今夜你不要让高途回去和高晴住,让他去你家吧,你最好呆在他的近前,他晚上,大约会……”
沈文琅上下打量着郑与山,这样的事,他不抢着亲力亲为,却来嘱咐自己,实在不像他一贯的做派。
“你做什么错事了?”沈文琅目光盯在郑与山脸上,实在想不出他能犯什么浑。
“推拿完,我给他涂药的时候……用手……”郑与山话没说下去,但那表情,再一回想高途说昨夜之事时郑与山懊恼的神情,沈文琅不做他想,直接突突两拳砸了过去,他没留力,郑与山也没还手,站那里硬挨了。
他俩一贯的规矩,谁理亏,任凭动手,躲都没躲。
沈文琅几乎是点着郑与山的鼻子,“你这个王八蛋!那是高途,他发生这样的事,最后还是信任你,和你去了,你……我真是……”
“我知道自己错了,我向高途道了歉,也……我知道,很长时间他大约都会害怕我了……”郑与山垂着头,“实在是……我看着他受伤,见着我却那般轻描淡写……”
“郑与山,你的脑子呢?高途伪装太久了,加上他的处事方式,会让人在相处中忘记他是omega。但是,他是omega,有些天性的东西,刻在基因里了,拜托你……”
“盛少游上午当着那么多人,把高途拉进卫生间看他身上的伤,就是在消解他的不安。中午又强着找理由让花咏安排那顿饭,就是给些时间观察高途,看这事情到底有多严重。听着推拿,盛少游当时眉头一挑,要不同意……呵……当时我就不该说那句让高途跟着你走的话。”
沈文琅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又挥出一拳,这次却没冲郑与山,而是为自己的识人不明一拳砸在了墙上,“我还想,他一向看重你,还以为,你是趁机再细看看他的伤……”
吐出一口气,沈文琅脸色十分挫败,“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带他来极昼问。要知道你是这个心思,我就该直接带他走,不该再问下去。我不敢想象,他下午在你面前,还要再说一遍……”
沈文琅的拳头又提了起来,忍了忍,没有立时挥出去,“你……让他……”他死死盯着郑与山,仿佛答错就要再揍一顿人,“欢……愉了吗?还是……羞辱的多?”
郑与山尴尬地垂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回答,“我没想过……羞辱,他……最后情动了……但赶在这个时间段,大约还是羞辱感更重吧。”
“真见鬼……”沈文琅一时十分无语,和情敌讨论自己喜欢的人的这方面表现,“我去找盛少游,高途的事我会去查。你要还有理智,就从Enigma方向捋捋,毕竟,对外界来说,你和高途和花咏,都没有什么大的关联。”
沈文琅关了灯,坐在沙发上,在脑子里描摹各个细节排列组合的可能性。
突然,他听到了声响,是从高途住的客房传来的。
他起来了,但走到门边,停很久,却没开门而出。
沈文琅的呼吸声从沉重变成平稳的等待。
然而,高途退了回去。
门没有打开。
看了眼时间,三点。
想了想,沈文琅起身,把客厅的壁灯都打开了。让这整个区域,不那么明亮,也不那么昏暗。
又过了一会儿,高途走了出来,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看着沈文琅,“我醒了,见灯开着,就起来看看。”
沈文琅并不揭穿他,站起身,“你看我,我刚想些事情,结果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高途抿了抿唇,那双温和清澈的眼睛,此刻带着少有的软弱,说话却还是很直接,“沈文琅,我知道,你是在陪我。”
沈文琅微微一怔,也不再掩饰,眼神软了下来,“其实想去房间里陪你,怕你觉得不便。就离你近点儿,看有什么需要。怎么了?这个时候醒了,做噩梦了?”
“我……”高途缓缓走到沈文琅面前,他停下,仰起脸看着冷静自持的男人,突然说,“沈文琅,我告诉你一件你从来不知道的事情,我告诉你我最珍藏的秘密,你答应我一个要求,行不行?”
沈文琅就地愣了,高途这是什么反应?又交换的是什么?
高途走近来,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沈文琅的嘴唇。那触感很凉,沈文琅的身体一时绷紧了。
“有一次,你喝醉了,在沙发这里,我吻了你。”高途完全不管沈文琅眼里的疑惑,一个炸弹扔了下来。
沈文琅喉结滚动了一下,“你吻我?沙发这里?我?我们?我怎么不知道?”
“你喝醉了,我偷亲了一下,结果你突然睁开眼,把我按在靠背上,亲了回去。你亲得很凶,把我嘴唇都咬破了。第二天我涂了遮瑕膏去开会那次。”
沈文琅整个人都傻了,那是好几年前,他为数不多喝断片的几次之一。
第二天,他记得当时还问高途怎么了,高途说,没忍住亲一只小猫,被小猫咬了。为这,他还嘲笑了高途好几次。
……
沈文琅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但心里却很清晰地预判,这是高途珍藏的很美好的秘密,但他用这件原本可以彻底埋在记忆里的事情,一定会换一个不小的要求。
“后来开会,你还拿我做过两次典型。”高途继续说着,指尖沿着沈文琅的下颌线滑到喉结,“你说,不要去招惹流浪的猫猫狗狗,再可爱也不行。”
高途的手指在沈文琅的喉结上停下,感受着那里急促的脉动。
“文琅,”高途开口,声音还有些哑,却一字一句非常清晰地扎进沈文琅的耳朵,“你……要不要我?”
沈文琅的身体一僵,脸上的温和瞬间凝固,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皱了皱眉,试探着问,“高途,你说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说着,他就想伸手去摸高途的额头,却被高途猛地抓住了手腕。高途的手很凉,力道却大得惊人,像是怕他逃走一样。
“你听清楚了,沈文琅。我没不舒服。”高途摇了摇头,眼神紧紧锁着沈文琅,又重复道,“我是说,我想和你做。文琅,你要不要我?”
若第一遍的声音里有很多勇敢,那重复的这遍里,还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近乎卑微的祈求。
下午在极昼,郑与山那双带着薄茧的手,那些亲密却强迫的抚触,那些带着压迫感的诘问,还有被绑架时,那个陌生男人冰冷的工具,那些令人窒息的恐惧……所有的画面都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他闭上眼,就有一双手在黑暗里仿佛要伸将过来。
他想摆脱那些感觉,想让自己的身体和心里,要有一个人的温度和气息。
如果是沈文琅,这个曾经他爱过的人,他信任的人,大约能把那些矛盾、痛苦的记忆,都彻底覆盖掉。
沈文琅看着高途眼中的脆弱和决绝,他瞬间就明白了高途的意思,明白了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逃避那些伤害。一时心里疼得发慌,只恨下午没多揍郑与山一顿。
他反手握住高途冰凉的手,轻轻摩挲着,试图传递给他一些温暖,语气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高途,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不行。”
高途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他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和绝望,“为什么?交换秘密也不行吗?还是……嫌弃我?”
“不是嫌弃你。”沈文琅叹了口气,伸手将高途揽进怀里,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他看着高途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双眼睛里情绪——有伤痛,有决绝,竟然,还有清醒。
叹了口气,沈文琅按住高途还在试图下移的手,“高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高途的手挣脱出来,开始解沈文琅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我想让你碰我。”
沈文琅猛地抓住他的手,力道很大,“高途,不要这样。”
“为什么?”高途这时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怒气,“你不是说从答应你的时候开始吗?你不是说过,只要我需要,你随时都在吗?我现在需要你碰我,需要你……覆盖掉那些痕迹。”
“覆盖?”沈文琅的声音里压抑着痛楚,“高途,身体上的痕迹可以被覆盖,心里的呢?”
高途的手颤抖了一下,却不管不顾,继续解着纽扣,一颗,两颗。
“总要试试。总要让干净的东西,盖掉脏的。总要让……让我爱的人,来告诉我,亲密不都是伤害。”
沈文琅抓住高途还要去解扣子的手,“我没有不爱你,我只是不想在你这么脆弱的时候,趁人之危。这不是爱,是伤害。冷静,高途,冷静,深呼吸,冷静一点。”
高途像是找回了一点自己,他抬起头,眼泪突然掉下来,“文琅,帮帮我……我…………闭上眼睛,我就感觉到有手……有手在我身上……”他哽咽得说不下去,整个人往前一倾,额头抵在沈文琅的肩上。
“高途,”沈文琅艰难地开口,“如果我现在用这种方式碰你,我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高途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们都是在你没有真正同意的情况下碰你。绑匪用暴力,郑与山带着欺瞒。而我呢?并不是你真的同意的。你现在有些失控,有点神志不清。我明知道你这是抓救命稻草的求救,还顺着你的意思做了……我和他们,本质上没有区别的。”
高途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沈文琅,“所以我连你都不能信任了?”
“正因为你信任我,我才不能这么做。”沈文琅伸手,擦去高途脸上的泪,“高途,真正的亲密不是覆盖,不是替代。”
“高途,你现在是害怕,我们一起来解决这种失控的感觉,好不好?”沈文琅抓住高途的手,将他整个人圈住,不让他再想不开地四处点火,“我们俩第一次的开端就已经很阴差阳错了,如果今天再这么来一次,不用你再判我出局,我自己都预见我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