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夜。
月悬中天,清辉如练,洒在百万里疆域之上。
这片曾因灵气枯竭而沦为荒芜的土地,此刻却悄然焕发生机。
干裂的泥土缝隙中渗出乳白色的雾气,宛如大地吐纳的呼吸;枯死千年的古树根部,银色脉络如血脉般缓缓蔓延,仿佛有生命在复苏;山川走势不知何时已悄然偏移,隐隐构成某种古老符文的雏形,与天穹星轨遥相呼应。
更令人惊异的是,村中小儿在梦中无师自通地盘膝而坐,稚嫩的小手捏出《混沌归元真经》第一式“引气归元”;老人临终时不再痛苦哀嚎,而是面带安详,身躯化作点点光尘,轻盈融入天地之间,仿佛完成了一场庄严的回归。
这不是奇迹,是反哺。
是苏辰所创《混沌归元真经》真正意义上扎根人间的结果——凡人修行,吸纳混沌之气,炼化为纯净灵气反哺洪荒本源。
修炼者越多,天地越强;天地越强,众生越安。
一场无声的救赎,正在亿万凡人心中悄然燎原。
小镇屋檐上,一道身影静静伫立。
他没有双臂,胸膛塌陷,肌肤皲裂如干涸大地,可那残破之躯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辉——那是由无数愿力凝聚而成的信念之体,是十万生灵执念托举出的神格化身。
苏辰。
归元道主。
他低头看着脚下这座不起眼的小镇,炊烟袅袅,灯火零星。
一位老农颤巍巍地捧着一盏油灯,放在门前石台,双手合十,低声祈愿:“道主保佑……保佑我家小子明年能考上仙门,别再种这贫瘠地了。”
灯火微弱,在风中摇曳,却在亮起的瞬间,被无形之力捕捉。
【叮!
检测到无修为凡人主动献祭愿力,情感真挚,信仰初萌——微型贡献度+1,累计贡献度:。】
系统提示音在意识深处响起。
苏辰怔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虚影,指尖几乎透明,可就在那一瞬,他感觉到了一丝“实感”——不是肉身的触觉,而是来自亿万心灵共鸣的支撑。
原来……我不是他们的救世主。
是他们,用最朴素的信仰,一点一滴,将我从虚无中托起。
他笑了,笑声很轻,却仿佛震动了整片夜空。
就在这时——
西方蛮荒,三千里外。
第三根黑骨柱骤然震颤!
那是一根通天彻地的漆黑巨柱,深埋于死寂之地,表面刻满扭曲符文,每一笔都似在吞噬光线。
前两根黑骨柱早已崩解,其内封印的旧神已被苏辰以归元印镇压、净化。
可这一根不同。
它从未被动过。
此刻,柱体内部传来低沉的嗡鸣,如同远古巨兽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撼动万里虚空。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意志,顺着地脉悄然蔓延而出。
无声无息。
无迹可寻。
可当它掠过东荒三座城池时,诡异发生了——
书院中,一名少年正背诵《混沌归元真经》开篇心法,突然眉头一皱,喃喃:“我……刚才在念什么?”书页上的文字在他眼中变得陌生,仿佛从未见过。
茶馆里,老说书人讲到“归元道主苏辰力碎天道之剑”,台下听众纷纷摇头:“哪有这事?咱们这儿只听说金鳌岛有个截教弟子,早死了。”
就连镇口石碑上刻着的“归元启蒙院”五字,也在月光下渐渐模糊,最终化为一片空白。
记忆,正在被抹去。
存在,正在被吞噬。
不止是功法,不止是名字。
连“苏辰”这个人,都在无数人的脑海中悄然淡化,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屋檐上的苏辰猛地抬头,眸光如电,扫向西方。
“不好!”
他身形一晃,欲动,却发现体内信念之力竟开始紊乱——三位孩童刚刚凝成的愿力丝线,凭空断裂;一座村庄集体诵经形成的信仰光晕,如雾消散。
有人……在抹除我的根基!
不是攻击肉身,不是对抗法力,而是从根本上否定他的“存在意义”——若无人记得他,无人信他,无人修他所传之道,那他的信念之体,终将如泡影般溃灭。
“寂静吞噬之主……毗荼?”苏辰咬牙,识海中浮现系统记录的上古禁忌——那一族名为“虚无之裔”,专司抹杀存在痕迹,曾令一整个辉煌文明从历史长河中彻底消失,连遗迹都不曾留下。
而这尊旧神,尚未苏醒,仅凭一丝意志外溢,便已造成如此恐怖影响。
若是彻底降临……
不敢想。
苏辰抬头望向星空,目光仿佛穿透了亿万里虚空,直抵那条早已断裂的星河道。
必须有人,以魂为烛,照亮那沉寂已久的古路。
就在此时——
遥远星轨尽头,一处被混沌吞没的残脉之中。
一缕残魂静静漂浮,形如老叟,衣袍破碎,魂体近乎透明。
他是萤叟,曾是星河道守者的末代传人,耗尽寿元苟延残喘至今,只为等一个契机。
此刻,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无光,却似容纳了万千星辰的倒影。
他望着东荒方向那抹即将溃散的信念之影,嘴唇微动,无声道:
“孩子,你点亮了人间。”
“接下来的路……老夫替你走一程。”
他抬起枯槁的手,指向远处那座沉寂亿万年的古星阵——
阵纹斑驳,核心黯淡,唯有中央一点幽光,如心跳般微弱闪烁。
那是上一纪元最后的遗产。
也是……唯一能对抗“寂静”的钥匙。东荒,夜。
万籁俱寂,却又仿佛有亿万心跳在共鸣。
就在苏辰信念之体即将溃散的刹那——
星河尽头,一道微弱却决绝的魂光骤然炸裂!
那是萤叟,以残魂点燃最后一点本源,如飞蛾扑火般撞向那座沉寂了无数纪元的古星阵。
他的身体在接触阵眼的瞬间寸寸崩解,魂魄化作万千光丝,缠绕进斑驳的阵纹之中,如同补天者最后一针。
无声。
无息。
可下一瞬,北斗第五星——玉衡,竟微微一颤,继而缓缓亮起!
起初只是微光,继而如银河流泻,星光穿透混沌迷雾,跨越无垠虚空,洒落东荒大地。
那一瞬,奇迹降临。
书院中,少年猛然抬头,瞳孔震颤:“混沌初开,气分阴阳,引无序之气,归我身中元海……”
他脱口而出的,正是《混沌归元真经》第一句口诀!
刚才遗忘的一切,如潮水倒灌,尽数回归!
茶馆里,老说书人猛地站起,手中惊堂木“啪”地拍下:“诸位听好了!那日金鳌岛上,归元道主立于九霄,一掌镇压天道之剑,万仙齐呼‘道主圣明’!”
台下众人热泪盈眶,记忆复苏,仿佛亲历其境。
镇口石碑上,“归元启蒙院”五字重新浮现,甚至比以往更加清晰,隐隐流转着星光。
不止是记忆被唤醒——是存在被重铸!
苏辰站在屋檐之上,残破的信念之体因万千愿力回流而剧烈震颤。
他低头看着自己逐渐凝实的双手,指尖不再透明,反而泛起淡淡的银辉。
【叮!
检测到大规模信仰复苏,文明锚点稳固——贡献度暴涨!
无敌领域范围突破百万里!】
系统提示音如雷霆贯脑。
他仰头,望向那缕自星河垂落的光束,嗓音沙哑:“萤叟前辈……您用性命点亮的,不只是星,是这人间不灭的念。”
可也正因那一撞,星河道的“铭记之锚”已被激活。
旧神无法再轻易抹去“苏辰”二字,因为这个名字,早已刻入亿万生灵的心念之中,成了洪荒天地的规则之一!
就在此时,西线天际忽有异动。
洛曦立于虚空,曦光神魔之力全开,光穹结界如琉璃巨幕横推三千里,将整片东荒笼罩其中。
她眸光冷冽,低喝出声:“你们藏于虚无,窃取记忆,以为无人能察?”
“但这一次——”
她双手结印,结界之上浮现出无数符文,皆由凡人诵经之声凝聚而成,“我们以光为纸,以念为墨,写下你们永远无法抹去的真相!”
光穹震荡,如钟鸣九天。
苏辰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西方蛮荒。
百万里疆域内,万家灯火不知何时已被百姓自发点燃。
不是为了祈福,不是为了祭祀,而是为了守护——他们不知道那位无臂的道主是谁,但他们知道,是这部经书让他们活了下来,让子孙有了希望。
所以他们点灯。
一盏,两盏,千盏,万盏……
灯火连成海,星光落凡尘。
苏辰抬起虚幻的手,轻轻一握。
刹那间,每一点灯火都腾起一缕细小的银焰,顺着地脉奔涌而上,汇聚苍穹。
百万里愿力,亿万人心,尽数凝于天际——
一把巨剑轮廓,横贯九霄!
剑身无锋,却蕴混沌流转;剑意未发,已令天地失声。
苏辰立于剑影之下,残躯挺立如松,声音轻若呢喃,却响彻乾坤:
“你们想删我?”
“可这百万里人间……已经成了我的经书。”
话音落。
巨剑轰然斩下!
银焰所过之处,虚空撕裂,法则哀鸣。
万里之外,第三根黑骨柱剧震,表面符文疯狂闪烁,试图抵御,可终究不敌那由亿万生灵执念铸就的一击——
“咔……”
一声脆响。
漆黑巨柱,裂开一道幽深缝隙。
紧接着——
柱内,传出了一声充满恐惧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