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襄被安排在了魏瞻隔壁的房间，只能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今天跑的太急，东西还落在药铺没有拿来，等明天……”阿襄低下了头。
魏瞻说道：“东西我会派人去替你取来，你今日且先休息。”
阿襄一看就很疲惫了，不管是情绪上的跌宕起伏，还是跟乞丐拉扯的一番，又被傅玄怿当小贼给抓过来。
她迟疑了一下，视线落在魏瞻的脸上，点点头：“好。我明天给你制定详细训练计划。”
魏瞻忍不住笑了，又宽慰了阿襄几句，就主动替阿襄关上了房门。
魏瞻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脸上温和的表情都暂时收了起来。
“傅玄怿把阿襄带到我面前，二叔怎么看？”魏瞻淡淡问道。
张全道靠在窗边，一直注视着外面的动静，此时也垂眸顿了一下：“总之，不会是为了少主好。”
魏瞻笑了一下，“当然是会对他自己有利，才会做。”
傅玄怿被禁军严苛受训出身，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一个行为全都是出于“利己”。或者说利禁军、利朝廷。
张全道顿了顿说道：“他应该早就怀疑阿襄姑娘，但是又拿不到实证，干脆把人送到少主这里、这样他不仅毫无错处，还能时时看住阿襄姑娘。”
魏瞻看着桌子上定格在某翻页的书：“他想看住的，何止是阿襄。”
把阿襄送给他，他不会拒绝，而他之后和阿襄的日常相处，对话，傅玄怿都能轻易看到。
再也不用费力去猜，去查。
这是个阳谋。
魏瞻明知道，但无法拒绝的阳谋。
“他留在青溪县不走，嘴上说是为了查案，我倒也想看看，他到底想查什么。”
傅玄怿代表的是皇命，他一日不走，魏瞻就不能主动赶他。两人只能维持这种互相礼貌，疏离，又制衡防备的状态。
——
傅玄怿这时仿佛若无其事般地回到了宅子，蹲守在旁的副手立刻上前，附耳把魏瞻已经安排阿襄在宅内住下的情况说了。
几乎是不出傅玄怿预料。傅玄怿嘴角勾笑。
“指挥使，为何要把那姑娘主动送到魏少主面前？”
明显不像嘴里说的是为了处置她。
傅玄怿嘴角有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你不觉得，当两个人都怀着秘密的时候，把他们凑到一起，是一件很好的办法吗？”
副手有一瞬间的疑惑，接下去一瞬，他似乎闪过恍然大悟。
“指挥使此计甚妙。”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傅玄怿对于阿襄和魏瞻来说，是个“第三者”。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从第一次站在药铺里的时候，傅玄怿就发觉了。他只是一直在心里觉得，很有意思。
“这个‘赵嚷姑娘’的年纪和来历都那么可疑，我不相信魏少主看不出来，既然他选择装傻，那我也只能陪他演完这出戏了。”
无论是魏瞻，还是这个“赵嚷姑娘”，他们两人面对傅玄怿的时候似乎都有不愿意告诉傅玄怿的事情。
甚至魏瞻的每晚出去、都显得那么可疑。
他去见了谁，为什么牢牢瞒着傅玄怿和他带来的士兵。
按理说，魏家少主的立场本应该是跟他们禁军在一起的。尽管魏瞻说他要做自己的事，但是什么事非得瞒着禁军不可？
他们可是禁军，这天下间最正统的一脉。
就连天子都对他们无比信任。
“丹书铁契赋予的权力太大了，拥有这种权力，谁不忌惮呢？”傅玄怿想起韦大人的话，他当然相信魏家和魏瞻都没有不臣之心，但是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隔壁屋中，阿襄缓缓地在床沿坐下，看着这间布置得当的房间。
魏瞻和傅玄怿。
阿襄知道这两个男人各有心思，无妨，这世上每个人都各有心思。她也有心思。
她现在已经知道，魏家，魏瞻，到底是什么人了。
既然这片土地都是魏家的，那她人在这里、无论是在药铺还是在宅中，说到底都没什么区别。
她无法避免和魏家打交道。
既然避是避不开，反倒，不如大方一点，直接就留在最近的地方。
魏瞻的身边。
有句话叫做，一寸地，灯下黑。
你离得远了，反倒让人看得一清二楚。就仿佛那日她站在药铺，魏瞻站在街道上，将她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当你就在身边，他未必能看得清你。
她相信魏瞻和傅玄怿的关系也是如此。
看似越亲近，却根本连对方肚子里有几根肠都看不清。
阿襄知道自己现在最要紧的事是什么，找到阿娘、保证阿娘的安全。
其他所有一切都是为这个目的服务的。
跟在魏瞻的身边，可以第一时间接触到命案信息。就如同县衙的尸体，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到。
无需她再去买通什么乞丐，去挖什么狗洞。
第一时间接触命案，她就能第一时间得到线索。
阿襄在魏瞻面前言之凿凿地说，她要抓出背后凶手，还阿娘的清白。
这句话呢，有一半是真的。
同样的，傅家傅玄怿，出身显贵，傲慢自负。他被派到这里绝对不是偶然。
而他，显然也跟魏瞻不是一条心。
他来青溪县目的为何，还待考究。
但是，假如他的目的威胁到阿娘……阿襄，就不能留他了。
除掉一个傅玄怿，和除掉一个李莲英，没什么区别。
阿襄走到窗边，薄薄的窗纸，其实能看到外面的剪影。她看着窗外升起的清冷的月亮，她面庞比投下来的月影更清冷。
无论案子是谁做的。哪怕，真的是阿娘。
又如何。
没错，阿襄心里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又如何呢。
阿襄也会让阿娘从这个案件中全身而退。
她是阿娘的女儿，她眼中没有善恶，只有阿娘。
魏瞻恐怕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心中所要寻找的女孩儿，阿襄——其实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个样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天下熙攘，都为自己。
她叫诸葛襄。不叫赵嚷，不叫赵襄。
诸葛，襄。
……
与此同时，在好几条街外，乞丐没命地奔逃。
他害怕地一直逃出了好几条街，不断地回头，发现确实安全了的时候，他才双手抱住脸上的冷汗。
傅玄怿没有要乞丐的命，不是因为他心善，如果在京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乞丐一定已经没命了。
只是现在是在魏瞻的地盘，他不想多惹麻烦，因为一条乞丐的命惹到魏瞻发怒，实在得不偿失。
所以乞丐算是捡回一条命。
他颤抖地抬起右手，盯着掌心里，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
实际上除了蹭上的黑灰，什么都没有。
但是，他知道，在阿襄被拉走的时候，阿襄背过身，很迅速地在他掌心写了几个字。
那是盲文。
意思是，如果有人威胁你，立刻来找我。
乞丐抬起头，今晚的月亮，好圆。
? ?二更～这一章应该叫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