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的银杏叶黄了又落,积雪悄然覆盖了远山。在顶级医疗、道门秘药以及自身根基的支撑下,我们身上的伤势总算稳定下来,从“重伤员”变成了“需要长期调养的病号”。虽然距离全盛时期还差得远,但至少日常生活和基本的行炁运功已无大碍。
离别,也随之而来。
关妙妙是第一个提出要走的。她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青色道袍,青霄剑负于身后,气息虽未完全恢复往日的凌厉,但眼神清澈坚定,剑心愈发通明。
“师门传讯,询问此次劫难详情,并召我回去,有要事相商,或许涉及上清秘传剑典的进一步参悟。”她对我和其他人说道,目光扫过我们,最后落在秦怀河身上,郑重地抱拳行礼,“秦师叔,诸位,此番并肩作战,妙妙铭记于心。待师门事了,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传讯即可。”
秦怀河摆了摆手:“回去吧,把剑练好,下次别那么容易中招了。”
关妙妙微微颔首,又看了我和袁莱一眼,竟抱了我一下,随即转身离去,身姿挺拔,步履沉稳,很快消失在疗养山庄外的山道上。
紧接着是张小玄。龙虎山也发来了正式的法旨,一方面是关心亲传弟子伤势,另一方面,谭渊伏诛虽是好事,但其背叛师门、修炼邪法、助纣为虐的细节,以及张小玄在绝境中引动一丝神霄正雷的经历,都需要他回去详细禀报,接受进一步的考校与指导。
“华元,秦前辈,郑老板,袁莱妹子,”张小玄收拾着简单的行囊,雷法气息内敛了许多,却更显醇厚,“师命难违,我得回山一趟。关于那些‘个体标记’和幽冥邪雷的扩散,我会向掌门和长老们禀明,看看天师道藏书阁中是否有应对之法。”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保重身体,灵宝法印的恢复急不得。等我回来,咱们再一起揪出刘文那厮!”
他的告别带着龙虎山特有的雷厉风行,很快也踏上了归途。
秦怀河的离开最为突然,也最让人捉摸不定。某个清晨,我们发现他常待的静室空无一人,只在桌上留下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
“井的事有郭老头和你们操心,老子看着烦。出去转转,找找刘文那小豆丁的味儿。有事让老郑烧符,看心情回。勿念。……秦”
一如既往的不靠谱,却又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强悍与不羁。我们都知道,他所谓的“转转”,恐怕是要深入某些常人难以触及的险地,追踪刘文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有他这把最锋利的刀在外面悬着,对刘文一伙无疑是巨大的威慑。
郑一秋没有离开东北,他需要协调第九局、各大道门关于镇渊井加固的诸多事宜,还要利用他广泛的人脉,继续搜集关于莲媞、司曜辰以及那个神秘“文先生”的情报。他虽然眉宇间仍有疲惫,但眼神恢复了往日的精明。
“我就不跟你们回便利店了,这边一堆烂摊子。”他对我和袁莱说,“华元,你回去好好养着,便利店照常开,也是个不错的掩护和情报点。百里辉和金福禄那两个小子估计想你了。袁莱丫头,跟着华元,多学着点,也看着点他,别让他乱来。”他塞给我一个最新款的加密通讯器,“有事随时联系,收费……这次算你们友情价,打八折。”
就这样,喧嚣散尽,各归其位。
我和袁莱,搭乘第九局安排的车辆,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北方城市,回到了城北那栋三层楼的“有余便利店”。
店门推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货架整齐,窗明几净,显然在金福禄的钞能力和百里辉的傀儡技术打理下,即便主人长期不在,店铺也运转良好。一楼收银台后,那个憨态可掬的纸人傀儡看到我们,僵硬地挥了挥手,眼睛部位闪烁了两下绿光,算是打招呼。
“华元哥!袁莱姐!你们可算回来了!”金福禄听到动静,从二楼工作室连滚爬跑下来,圆脸上满是激动,“担心死我们了!秦哥呢?妙妙姐和小玄哥呢?”
百里辉也推了推眼镜从三楼下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刻满符文的小巧电路板,冷静地冲我们点点头:“回来就好。体征数据已远程同步,华元你的神魂波动仍不稳定,建议周期性扫描。袁莱的五行亲和力有显着提升,数据已记录。”
简单寒暄后,便是长篇大论的各自经历讲述,听得金福禄一惊一乍,百里辉则不停在平板电脑上记录着关键信息,尤其是关于“个体标记”和规则残留的部分。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我开始重新开我那辆二手出租车。发动机的轰鸣、电台的杂音、乘客的交谈、城市的霓虹……这些熟悉又平凡的日常,像温润的流水,缓缓冲刷着大战留下的惊悸与伤痛。收入不多,但踏实。我能感觉到,每一次平稳地将乘客送达目的地,体内那沉寂的灵宝法印,似乎都会随之产生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调和”波动,抚平车厢内因生活压力而产生的细微焦躁气息。这或许也是一种修行,一种另类的恢复。
袁莱正式搬进了便利店三楼,成了常住成员。她很快接管了部分店铺的日常管理和符箓、基础法器的维护工作,混元茅山的法咒在打理店铺风水、处理一些顾客无意带来的微弱晦气方面颇为有效。她也开始跟着百里辉学习一些基础的“电子符箓”原理,尝试将传统符法与现代技术结合。
金福禄依旧是我们的金主和后盾,负责所有开销和对外采购一些不易获取的材料。百里辉则一头扎进了对“个体标记”和“情绪污染场”的研究中,试图开发出更高效的探测和净化装置,地下实验室里昼夜灯火通明,偶尔传来轻微的爆炸声或焦糊味,大家早已习以为常。
郑一秋每隔几天就会发来加密信息,通报镇渊井加固准备的进展(缓慢但稳步推进),以及各地零散灵异事件的新动态(数量居高不下,形式愈发诡异)。他偶尔也会透露一点秦怀河模糊的踪迹……似乎出现在西南苗疆一带,又好像有人在西北荒漠见过类似他风格留下的痕迹,真真假假,难以捉摸。
日子一天天过去。便利店白天迎来送往,卖着零食饮料日用杂货,晚上则可能处理一些通过特殊渠道找上门来的、不那么“常规”的委托……比如某位老顾客总觉得家里镜子不对劲,或是某个孩子持续做同一个噩梦。我们用相对温和的方式处理着,尽量避免触动我尚未恢复的灵宝法印,更多依靠袁莱的法咒、百里辉的小装置和金福禄搞来的“特产”。
世界似乎平静了一些,但我们都清楚,这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那些经历过“万象混乱”的人们,脸上或许恢复了笑容,但眼底深处偶尔闪过的惊悸,以及生活中时不时出现的、难以解释的微小“异常”,都在提醒我们,旧日伤痕未曾愈合,新的阴影正在日常中悄然滋生。
刘文、莲媞、司曜辰……他们就像潜伏在深海下的巨兽,暂时收敛了爪牙,但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抬头,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而我,华元,一个还在恢复期的灵宝派外门弟子,兼职出租车司机,便利店店主之一,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黯淡的法印,开好每一趟车,看好这家店,和身边的伙伴们一起,等待着,也准备着。
毕竟,生活总要继续,而战斗,也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