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境的狂喜在李曲胸中冲撞，可紧随其后的，却是一股冰水浇头般的后怕！
六年多了，他被死死卡在内劲巅峰，那道瓶颈坚如磐石。
眼见江湖上捷报频传，某某又突破了......这消息像小虫子，日夜啃噬着他的心。
半月前，他再也按捺不住，一咬牙闭了死关！
如今侥幸功成，看着眼前妻子花和温柔的笑靥，看着在膝边懵懂嬉闹的鹿儿，那“侥幸”二字，重如千钧！
“要是......要是自己没冲过去呢？”这念头鬼魅般钻出，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眼前温馨的画面瞬间蒙上阴影：自己若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花儿孤儿寡母如何在这纷乱江湖立足？
鹿儿才多大？四五岁稚龄便没了爹......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已响在耳边。
李曲只觉得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握着空碗的手微微发颤。
方才席间，莹儿还无意间提了一嘴青州药灵谷的惨事——那位赫赫有名的老谷主！
一代宗师巅峰人物，冲击先天时......功败垂成，身死道消！
这话像根针，狠狠扎在李曲心上，他闷闷地“啧”了一声，仰头又把刚被顾阳山斟满的酒碗饮尽，辛辣直冲脑门。
“先天境啊......”他咂摸着嘴里的苦味，心底喃喃！
“冲个宗师瓶颈都差点把命搭进去，那先天关隘，又该是何等龙潭虎穴？”
纵然江湖上已有了几位活生生的“真人”榜样，李曲此刻却心灰意冷，再不敢起半分贪念。
有没有冲击先天境的机会另说，即便有，他也绝不再去赌了！
目光扫过身边笑语晏晏的妻儿，掠过对面沉稳平和的阳山兄弟和灵秀的莹儿，李曲心中那点不甘的武道野望，渐渐沉落、平息。
他长长吁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有妻有子，有家，有兄弟朋友相伴......这辈子，值了！还要啥仙鹤骑？”
李曲心中自问自答，嘴角终于漾开一抹释然又满足的笑意，举起碗，朗声道：“阳山兄弟，来，再走一个！”
下一刻，两只粗陶碗重重一碰，酒花四溅。
......
小竹山上，两月时光，弹指即过。
山道上，张笼赵壶二人风尘仆仆的身影再次出现。
当二人刚踏入山前小院，便见李曲正悠然坐在石桌旁，手捧一盏清茶，袅袅热气模糊了他半张脸。
不远处，一个虎头虎脑的男童手握一柄小竹剑，正嘿哈有声地比划着基础剑式，小脸绷得紧紧的。
“李兄！我二人此次是专程来送请——帖......”
张笼话刚出口，脚步却猛地一顿，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扫视着眼前的李曲。
不对劲！这气势......与上次年前相见时截然不同！
更让他这老牌杀手心头一凛的是，竟从对方身上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感觉，却绝不会错！
一旁的赵壶见张笼突然卡壳，反应也是极快，目光如电般在李曲身上一绕！
就立刻捕捉到了那丝圆融内敛、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不由脱口惊问：“李兄？！你......你突破了？！”
“呵呵，”李曲放下茶盏，笑容温和，也不多言，只心念微动，体内浑厚的内力如潮汐般自然流转。
霎时间，宽松的衣袍无风自动，袖摆猎猎作响，一股沉凝雄浑的气势扑面而来！
“蹬——！蹬——！”
张笼赵壶二人脸色同时一变，竟被这股气势迫得不由自主，齐齐向后退了一小步！
心中那点残留的疑虑，瞬间被惊涛骇浪般的羡慕取代！
想当初初识，李曲还只是内劲大成，比他二人弱了一线。
后来虽也追至巅峰，大家平起平坐。
可如今......人家竟已鲤鱼跃龙门，先一步踏入了宗师境！这可是实打实的武道前辈了！
张笼猛地回神，脸上瞬间堆满笑容，急匆匆抱拳，腰都弯了下去：“恭喜李兄！成就宗......”
“宗”字刚出口，胳膊肘却被旁边的赵壶狠狠一捅！
张笼愕然扭头，对上自家兄弟那“你傻啊”的急切眼神，瞬间醍醐灌顶！
两人几乎是同时，将本就躬下的身体又压低了几分，双手抱拳高举过顶，声音洪亮整齐，带着十二分的恭敬：
“恭喜李前辈！成就宗师之境！”
“恭喜李前辈！”
李曲看着二人这夸张到近乎滑稽的大礼，唇角肌肉几不可察地向上抽搐了一下。
前辈？哈！这还是破境以来头一遭被人如此称呼！
心底那点小小的得意刚冒出个小芽，便立刻被他强行摁了回去。
他脸上迅速切换成一副“受宠若惊”、“万万使不得”的惶急模样，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稳稳托住二人下沉的胳膊肘，口中情真意切，连声道：
“哎呀呀！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张兄赵兄，你们这是折煞李某了！”
“李某，不过是运气好，侥幸先迈了半步罢了，哪里当得起‘前辈’二字！快请起！快请起！”
张笼赵壶被这真诚的力道托起，再看李曲脸上毫无作伪的急切与诚恳，心中最后那点因地位骤然变化带来的忐忑也烟消云散。
两人顺势起身，脸上笑容更盛，再次抱拳，语气也轻松自然了许多：
“哈哈，李兄说的是！可武道一途，达者为先，古来如此！这‘前辈’嘛......”
“二位兄弟！”李曲赶紧抬手，再次截住话头，语气斩钉截铁，“这称呼万万不可再提！”
“二位根基扎实，在内劲巅峰浸淫多年，破境指日可待！”
“李某不过是侥幸先行一步，岂敢托大？你我相交日久，情谊深厚，日后还当以兄弟相称，方显亲近！”
张笼赵壶闻言，见李曲言辞恳切，眼神真挚，确非虚伪客套，心中最后一丝芥蒂也彻底放下，涌起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