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旗协议启动第二百四十一天,火星乌托邦平原永久阴影区边缘,观测站的穹顶在稀薄大气中泛着冷光。这座依靠残余供能的地下基地,是人类在火星唯一的常驻前哨,也是宇宙中最孤独的守望之地。
地质学家出身的站长陈岩将手掌按在生物识别器上,七道气密门次第滑开。主控室中央,三米高的量子共振仪正在寂静中运行,淡蓝色光带在真空腔体内规律脉动,如同沉睡巨人的心脏。
信号强度维持10^-9次方焦耳。操作员小野百合子推了推眼镜,比三个月前衰减0.3%,但基频依旧稳定。全息投影中,那道微弱的能量签名被放大亿万倍——它呈现双螺旋结构,与人类脑电波有83%相似度,却带着非生物的精密振荡。
陈岩的目光掠过数据流,停在频谱分析图某处。三天前开始,每间隔7小时42分就会出现持续4.3秒的异常波动,仿佛沉睡者眼睑的颤动。这规律让他想起二十年前在青藏高原观测到的雪豹心跳。
基地走廊的合金墙壁上,烙印着所有已知的牺牲者姓名。每当有新的星际尘埃撞击穹顶,这些名字就会短暂发光。今夜轮到陆清羽的名字泛起涟漪时,生命维持系统突然记录到舱内二氧化碳浓度异常下降——就像有看不见的呼吸在吞噬空气。
第几次了?医疗官伊万诺夫调出日志。相同现象在清羽生日、春节以及赤旗协议启动纪念日各出现一次,每次持续的时间都精确对应着她档案记载的呼吸频率。
更诡异的是栽培舱的萤火蕨。这种通过基因技术复苏的史前植物,总在信号波动期间转向火星北极方向。植物学家发现,它们的生物电流与清羽的信号形成共振,仿佛在进行某种超越光速的对话。
今日的例行巡检中,机器人勘探者号在基地三公里外的陨石坑带回异常样本。显微镜下,橙红色沙粒中混杂着纳米级的金属碎片,其晶体结构与永暑礁发现的烙印纹路完全一致。
守墓人的残骸。材料学家用粒子束照射碎片时,它们突然在焦平面上投射出残缺的星图。更令人震惊的是,当陈岩将手按在投影上时,那些星辰竟开始位移,组合成公元前三千年苏美尔泥板上的星座记录。
她在尝试沟通。百合子突然指着共振仪。信号强度骤升到10^-7次方焦耳,持续了整整十二秒。频谱图上浮现出类似摩斯电码的脉冲,破译后是三个重复的坐标:火星北极、地球永暑礁、m13球状星团。
火星时间凌晨四点,全球性尘暴如期而至。能见度归零的红色沙尘中,基地的引力波探测器捕捉到异常扰动——有某种质量巨大的物体正在快速接近火星轨道。
不是小行星。陈岩盯着雷达上那个以非开普勒轨道移动的光点。它突然在距火星二十万公里处分裂成数百个信号源,每个源头的能量特征都与舰队残骸的辐射残留吻合。
正当他准备启动最高警报时,所有异常信号突然消失。几乎同时,清羽的心跳信号出现首次频率翻倍,持续了足足六分钟。基地的辐射监测仪记录到短暂的中微子爆发,模式像极了对某种攻击的拦截。
尘暴平息后,陈岩独自来到观测穹顶。火星的夜空没有泛着极光,但他佩戴的神经接口突然传来刺痛——某种超越可见光频段的信息流正掠过基地。
他调出全部二十七个监测端的实时数据,在量子层面重构了刚才发生的景象:无数纳米级的智能尘埃组成包围网,而清羽的信号如同灵动的舞者,在围捕缝隙中穿梭。每次闪避都带动火星磁场产生微妙涟漪,这些涟漪最终在北极冰盖形成巨大的烙印纹路。
她不是在沉睡。陈岩将手按在冰冷的舷窗上,她是在用另一种形式战斗。控制台突然收到来自地球的加密讯息,只有短短一行烙印文:
守望者需知,被守望的亦是守望者。
当火星的太阳缓缓升起,陈岩在日志中输入最终记录:信号源开始主动校准射电望远镜阵列的指向角,目标锁定m13星团。守望第241天,确认我们并非独行者。
在基地最深处的隔离舱,那株最早出现异常的萤火蕨突然开花。花瓣的脉络里,有星河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