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黄昏，达米安结束了对赫兹城最后一角的“市场调研”，再次回到那间不起眼的佣人居所。
他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浓郁的各种提神草药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他打了个喷嚏。
屋内的景象比三天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莱昂娜几乎被淹没在羊皮纸和各种炼金材料的海洋里。
她眼下的黑眼圈更重了，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在黑暗中点燃了两簇幽蓝的火焰。
“你调查完了吗。”莱昂娜头也没抬，指尖在一块水晶上飞速刻画着复杂的符文，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达米安绕过一堆散落在地的矿石，拉过屋里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凳子坐下，将一张画满了奇怪符号和箭头的羊皮纸在桌上铺开。
“大致逛完了。”他用指节敲了敲那张自制的“赫兹城经济结构图”，“结论跟你想的可能不太一样。”
莱昂娜手上的动作一顿，终于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这座城市，就像一个快要渴死的巨人和一个泡在蜜罐里的小孩。”达米安的手指在羊皮纸上划过，将代表底层民众的区域和代表上层社会的几个小圈连接起来。
“一边是庞大的底层工匠和平民，他们的劳动力廉价到令人发指，但口袋里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另一边，是几个根深蒂固的旧贵族和一些投机的外来商人，他们掌握着这座城市百分之八十的财富，并且……还极度空虚。”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一块废弃的矿石在手里抛了抛。
“我在这几天的酒馆里听得最多的，不是粮食价格，不是民生问题，而是‘某某男爵又花大价钱收购了一件据说是上古炼金时代的发条玩具’，‘某某商会会长为了一个能自动演奏的炼金音盒一掷千金’。他们买的不是商品，是历史，是谈资，是能彰显他们比别人更有品位的身份标签。”
莱昂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那被炼金公式塞满的大脑，正在努力消化这些市场信息。
达米安看向她，眼睛开始发亮。
“所以，我们不能走薄利多销的路子。给那些穷苦工匠卖物美价廉的工具？他们买不起。就算买得起，赚到的那点辛苦钱，还不够我们修复这个地下工房的一个角落。”
他将手里的矿石重重地按在代表顶层社会的小圈上。
“我们的目标，就是这些‘泡在蜜罐里的小孩’。我们要做的，不是实用的商品，而是‘艺术品’、‘奢侈品’、‘失落文明的遗物’。我们要把一块能发光的石头，包装成‘曾照亮阿斯特家族某位先祖灵感的智慧之光’；把一个普通的黑铁戒指，吹嘘成‘能够稳定亚空间波动的传奇炼金师绝笔之作’。我们就是要逮住这些肥羊，然后……狠狠地宰。”
达米安的嘴角咧开一个近乎阴险的弧度，那是在“跑了吗”商会面对难缠客户时才会露出的专业笑容。
莱昂娜看着他那副活像准备把整座城都卖掉的表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从未想过，神圣的炼金术还能和这种……这种近乎敲诈的商业行为联系在一起。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达米安的话字字在理，直指问题的核心。
她看着满屋子的破败和桌上那些亟待破译的珍贵笔记，最终只能叹了口气，无奈又无力地点了点头，“好……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很好。”达米安满意地拍了拍手，“那么，第一步，把你现在能做出来的、最得意、最能体现‘阿斯特家族技术力’的东西拿出来，让我评估一下我们手里的‘鱼饵’成色如何。”
听到这莱昂娜的脸上立刻恢复了属于炼金术师的自信和骄傲，她拍了拍衣服的灰尘，献宝似的从桌子底下捧出一个木盒，告诉达米安第二天上午来检验成品。
第二天，当达米安再次来到小屋时，莱昂娜已经将她的“杰作”整齐地摆放在桌上。
达米安走上前，逐一审视。
第一件，是一个造型古朴的陶杯。
莱昂娜拿起杯子，注入清水，几秒钟后，一丝若有若无的热气从水面升起。
“‘恒温杯’。”她介绍道，“内置了微型火元素法阵，可以持续将液体加热到最适宜饮用的温度，一次充能可以使用一个月。”
达米安拿起杯子掂了掂，又放下，不置可否。
第二件，是一块鸽子蛋大小、打磨光滑的白色石头。
在昏暗的室内，它散发着柔和的、如同月光般的清冷光辉。
“‘亮光石’。”莱昂娜的语气带着一丝得意，“我改良了‘光亮术’的固化符文，它的光芒更稳定，能耗也降低了七成，可以持续发光整整一年，足够那些贵族小姐在夜间读书用了。”
达米安拿起石头，凑到眼前看了看，又放下。
第三件，是一支金属羽毛笔，笔尖闪烁着微弱的魔力光晕。
“‘不竭之笔’，内置了小型的墨水合成法阵，只要魔力核心不耗尽，就永远不需要蘸墨水。”
莱昂娜一脸期待地看着达米安，像个等待老师表扬的学生。
达米安沉默了片刻，他拿起那支笔，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莱昂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这些……不好吗？”她的声音有些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