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阿霜和安澜在全家人的注目下上了车。
即将离开家乡,阿霜心中萦绕的,除了不舍,还有骄傲,这一次,是衣锦还乡,而下一次,她会功成名就。
安澜的目光,则透过车窗,落在骆骆身上。
那枚戒指仍然被骆骆戴在手上。
安澜恍惚记得,他和母亲还住在旧家属院时,他曾从箱子里翻出过一张合照。
那是母亲和她男友的合照,那个男人手上,也戴着一枚戒指。
只是他记不清样式,或许是骆骆手上这枚,或许不是。
他或许是母亲的孩子,或许不是。
不过,这些都已经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了。
因为他再也不会回到这个泥沼般的地方。
一路颠簸。
到了车站,两人穿过人群,上了绿皮火车,走进预定好的软卧包厢。
阿霜此前去过省城,但只坐过硬座,对于她来说,只要不是站着,就已经很舒服了。
眼前的包厢,简直颠覆了她的想象,豪华舒适,连窗帘布入手都是柔软的,连地板都那样亮堂。
火车已经发动了起来,挥手的人群不断倒退,阿霜看着窗外,心想,京城是什么样子,会比这里更好吗?
关于京城,她只能从文字中看到,去想象。
现在,她终于要亲身去到那里,如何能不激动。
向往与痴迷在阿霜心中回荡,她小心翼翼地坐下,与她的陌生和拘谨完全相反的是,安澜相当轻车熟路。
他有些疲惫,因为他知道,她们还会在火车上待很久,旅途才刚刚开始。
他走过去,躺下,趴在阿霜的腿上,阿霜感觉到重物,伸手推他的肩,手却被抓住。
“别。”安澜睁开眼睛,“阿霜,我最不喜欢坐车了,可为了见你,我一个人坐了很多次。”
“我现在很难受。”
“让我睡一会儿吧。”
他知道,只要自己露出软弱的样子,阿霜就会暂时退让。
她的心很硬,有时候却很软。
阿霜要把手缩回去,仍被安澜紧紧抓住,安澜将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也将眼中的笑意一并掩盖。
阿霜不该纵容他的,因为人总是贪心的。
只要一有机会,他总是忍不住要控制她,他想要她的全部。
在四方村时,他很安静,连话也不多说一句,因为在那里,阿霜被人簇拥着,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而离开那里,她就只是孤身一人。
安澜忍不住畅想着,等她们搬进了他母亲给的房子里,阿霜的衣食起居,大事小事他都要管着。
就连她见了什么人,他也要知道,绝不让她有抛弃自己的机会。
其实也不必如此。
安澜轻笑了一下。
比自己条件差的,阿霜看不上,比自己条件好的,虽然多,但没多少机会见得到。
那些人,大多只会和一个圈子里的缔结婚姻,即使向下择选,对象也该是书香世家,而不是她这样根在乡下的土老帽。
当然,那些人也可能被阿霜引诱着放弃一切,和她私奔,但失去所有的他们,真的是阿霜想要的吗?
不必担心。
他是阿霜最差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
去京城的路很远,足有两天一夜。
有一半的时间,阿霜都是睡着的。
她睡得昏昏沉沉,心情也从一开始的向往转为后来的平淡。
“呜……”
尖锐的长笛声响起,阿霜皱起眉头,醒了,她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天光已经大亮。
“醒了?”
阿霜看过去,这才发现安澜坐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很快就到了,还有两站。”
一杯茶水被递过来,阿霜接过,却没有喝,而是捧在手中。
是温热的。
她很快放下茶杯,却又盯着杯壁出神,眼神迷茫。
她一直渴望来到京城,但真正快到的时候,她的心中只有踌躇。
她离开了家乡,抛弃了过往,而京城,是一个全新的地方,她知道自己会在这里打下一个江山,建造属于自己的天地,但现在,她连一块砖都没有垒好。
安澜看出她的迷茫,他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阿霜,有我陪着你呢。”
阿霜抱住他,好一会儿才说:“谢谢。”
安澜垂下眼睛,他喜欢这个拥抱,喜欢她留在自己身上的温度,他知道,至少在这一刻,阿霜是在依赖着他的,但她不该说谢谢。
就好像他是一个外人一样。
……
到了京城,总要找个落脚的地方。
安澜说:“别找宾馆了,我们去母亲送我们的那套房子里住。”
阿霜摇了摇头:“不去。”
那个房子里即使有一些家具,风格和布置大概也不合她的意,需要重新置办,重新装修,那是一大笔钱,她现在还拿不出来。
除此之外,她心中还有一种隐秘的坚持,现在的她,除了京华大学这个亮点,可谓是一无所有,两手空空。
那套房子现在还不属于她,她不愿意直接住进去。
不然等她和安澜分了手,她还得灰溜溜地搬走。
“那里离学校远,不方便。”
“我们即使住进了那里,将来还要另外找一处地方住的。”
“我想在学校附近找个房子,在此之前,先住宾馆。”
安澜自然是不同意的,可即使软磨硬泡,也无法改变阿霜的心意。
在这一件事上,她特别坚定。
下火车时,正是上午,还没到晚上,即使要找个宾馆住下,也不是一件特别紧急的事。
两人出了车站,路过电话亭时,安澜打算给出租站打个电话,租一辆轿车,阿霜拦住了他。
“不用车。”
“就这样走,我想好好看看这个地方。”
她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安澜微微一笑:“好吧。”
阿霜一路走,一路看,只觉琳琅满目,目不暇接,一切都无比新奇。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人家有马,可惜她只有两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