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消耗品
“好了,你的检查通过了。”医生在表格的最后打上一个勾,动作轻巧而迅速,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那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张涵咬着牙,将身体的重心逐渐偏移到左腿上,右腿的疼痛让他微微皱眉。
“有,需要注意的是,你这条腿不能再剧烈运动了,不然的话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医生轻轻合上记录本,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嗒”声,语重心长的交代道。
接着,他顿了顿,补充道,“同时尽量避免负重和长时间行走,多休息,让伤口自然恢复。”
“这就没了?”张涵挺直腰杆,将自己的裤腿再次提起来,指着自己的膝盖,“不给我的伤口进行初步处理?”
“很抱歉。”医生停下正欲离开的脚步,回过头,轻抚着自己的手腕,“我们的任务只是对你们的身体情况进行初步的核查,至于处理伤口的话,不在我们的职责范围内。”
听闻此言,张涵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提着的裤腿也放了下去,“那可真是不错呢,你们可真是“医者仁心”啊!”
原本还以为在检查的时候,自己的膝盖以及身体上的伤能够得到处理,没想到这些医生竟然跟他说不在职责范围内。
“别说医者仁心了。”旁边的护士一边收拾着医疗箱,一边低声说道,“我们这些医生都是被从后方紧急抽调而来的,大部分人甚至连东西都没收拾,就被押上了军车。”
“别乱说话。”医生当即小声呵斥护士,“别忘了旁边小组的军医,要是被他们听到了,恐怕我们会像老吴一样。”
“好…好的。”护士惊恐地低下了头,默默收拾着医疗箱里的用品,只是动作显得格外慌乱。
一不小心,她碰倒了一瓶碘伏,瓶子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张涵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他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碘伏,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老吴怎么了?”
医生叹了口气:“老吴昨天被军队强行征召,他不愿意上军车,最后……”他没有说完,但眼神中已经透露出足够的信息。
张涵沉默了,他能理解到医生话语的意思,面对国家的暴力机关,还试图反抗,这不就是在挑衅军队的执行力吗?
至于最后的结果嘛,用屁股想都知道,那肯定是死啊。
医生所述的老吴,在昨天被军队强行征召时,提出了强烈的抗议并试图反抗。
毕竟,他是一名副主任医师,多年来在医院里救死扶伤,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威望。
然而,现实远比他想象的残酷。
起初,士兵们还对他保持着表面上的客气,或许是出于对医生身份的尊重,或许是不想引起更大的麻烦。
但随着老吴的反抗愈发激烈,他们的态度迅速转变,原本的克制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强硬。
最终,老吴还是没能改变什么。
一颗冰冷的子弹,从枪膛中射出,瞬间穿透了老吴的头部。
那颗子弹虽小,可它的威力却令人胆寒。
老吴的头骨在瞬间碎裂,鲜血和脑组织四溅,染红了周围的墙壁和地面。
几个护士刚好站在旁边,她们身上溅满了鲜血,惊恐的尖叫声在空气中回荡,刺痛着每个人的耳膜。
从那一刻起,原本还在犹豫是否要反抗的医生和护士们,瞬间被恐惧笼罩。
士兵的强硬,再加上血腥和暴力的场景,让他们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去等待区吧!”医生轻轻拍了拍张涵的肩膀,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在面临灾难的时刻,我们都只不过是廉价的消耗品,能保住命就已经是万幸了。”
“没问题,我会记得不会让膝盖再次剧烈运动的。”张涵低着头承诺道,同时,对医生所说的话语深有感触。
“消耗品”这个词用得极为恰当。
对于上层来说,无论是士兵、平民,还是中低层军官,他们都是可再生的消耗品。
这些底层人员的损耗,只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丝毫不会影响国家的正常运行,甚至可能还会降低人口压力和物资消耗。
在权力的天平上,平民的生命微不足道,只是维持系统运转的齿轮。
只要不出现大规模的崩溃,他们的牺牲反而被视为一种“合理”的调节机制。
从社会结构和资源分配的角度来看,底层人员在大规模事件中往往被视为维持系统运转的必要“消耗品”。
这种现象在历史上也有所体现。
例如在战争或大规模社会动荡中,底层人员往往首当其冲地承受损失。
张涵缓缓向前走去,落日的余晖透过大棚的顶部洒在他脸上,暖黄色的光晕在他皮肤上轻轻跳跃,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阴霾。
突然,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身影。
一个女孩正倚靠在防护网上,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玩弄着校服拉链,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张涵的脚步微微一顿,认出那是之前遇到的学生妹。
“那小玩意检查完了,干嘛不走?”张涵用手扒拉着自己凌乱的头发,心中有些疑惑。
他和这个学生妹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按理说,她没有理由在这里等自己。
“应该不是在这里等自己的吧,那她在这里干什么?”
“像我这样一个瘸子,又是一个小丑,也吸引不到女孩子的注意吧?”张涵自嘲地笑了笑,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步伐也逐渐加快,想要快点结束这场无意义的猜测。
“不是,你站在这干哈呀?”
听到张涵的声音,学生妹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却又很快被一层薄薄的嗔怪遮掩。
她快步凑到张涵身边,双手背在身后,脚尖轻轻踮起,像是在努力让自己显得更高一些。
“你怎么检查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被扣下来了呢!”学生妹娇嗔道,她呼出的白气在两人之间飘散,像是在强调她的不满。
张涵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学生妹的头发,动作轻柔却带着几分亲昵:“我哪知道会这么麻烦?医生非要仔细检查,还让我脱了衣服。”
学生妹被他揉得头发乱蓬蓬的,她不满地拍开他的手,嘟囔道:“那你也不早点出来,我在这里就跟你稍微熟悉点!”
“咋了?”张涵挑了挑眉,轻刮了一下学生妹的鼻尖,语气中带着调侃:“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变相的表白吗?”
“普信男能不能别自恋?”学生妹双手叉腰,气鼓鼓的,脸颊微微泛红。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张涵别过头,目光穿过人群,望向大棚的出口。
那里,厚重的门帘被医护人员不时掀开,寒风裹挟着外面的雪花,一波接一波地涌入大棚内,让人不禁打起寒战。
几名士兵靠在门口,嘴里叼着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低声闲聊,偶尔传来几声粗俗的笑声。
“别看啦。”学生妹呼出一口气,喷在张涵脸上,“要想出去,还得等整个安置区检查完呢!”
“我知道。”张涵用手揉了揉眼睛,“现在的时间不清楚,可是看远处的夕阳,大概也快到下午五六点了。”
“医护队检查完一个大棚差不多要半个小时左右。”
”而c32安置区有七个大棚,除去已经检查完的一号和快要检查完的二号大棚……剩下的五个大棚,那差不多还要三个小时。”
“按照这个进度,等整个区域检查完都已经快晚上九点钟左右了。”张涵轻捶着自己的大腿,慢条斯理的说道。
“除了等,还能干嘛?”学生妹轻咬指甲,低声回应道。
“我知道只能等。”张涵弯下腰,后背紧贴防护网,动作谨慎地坐了下来,右腿的疼痛让他不敢完全放松,但他还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
学生妹蹲下身子:“那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这不是更让我慌了嘛。”
“我只是预估下时间,不然心里更慌。”张涵闭上眼睛,随口敷衍道。
这几天的生死奔波已经使得他的身体极为劳累,所以,他决定趁着这短暂且漫长的三个小时,好好闭目养神一会儿。
虽然不能进入深度睡眠,但哪怕只是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也能让疲惫的身体稍微放松一些。
……
夜幕缓缓降临,b27安置区在众多安置区中显得格外冷清。
这里驻防的部队仅有寥寥二十多人,零星的灯光在昏暗的角落闪烁,更添了几分凄凉。
通常,以“b”开头的安置区是专门用来安置那些对后方具有较高价值的平民的,但c区的平民数量实在过多,已经远远超出了容纳的范畴,从而不得不将部分人群分流到这里。
于是,朱大常和汤向荣这两个冤种也被分配到了此处。
五号大棚内,朱大常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靠在汤向荣的肩膀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嘴里喃喃自语:“唉,也不知道张哥怎么样了?”
汤向荣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伸手轻轻扶了扶朱大常的脑袋,安慰道:“应该都已经检查完出去了吧?毕竟张哥可是比我们先要通过消毒的。”
“难说,这临时安置区这么大,谁知道张哥被分到哪个小安置区去了?”朱大常不耐烦地抠了抠脑袋。
长时间没有洗头,他的头皮极为瘙痒,随着他的抓挠,头皮屑一片一片地像雪花一样飘落,落在了汤向荣的军大衣上。
“张哥,我是一点都不担心,毕竟张哥可是带着咱俩从临海市逃出来的,论精明和头脑,他还是有的。”
汤向荣嫌弃的拍了拍衣服上的头皮屑,接着又伸出手,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倒是刘雅琴那个女的,我是很担心啊,毕竟她性格还有胆子,你也知道的。”
“咋的,你喜欢她呀?”朱大常听到这里,突然坐直身子,目光不满地瞪向汤向荣:“别忘了那女的,可是张哥的女人,你可不能挖张哥墙角啊!”
汤向荣被他的话气得一愣,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挪开朱大常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要是我真的喜欢刘雅琴,在你骂她的时候,老子干嘛不出来拦着呀?”
“那女的也就张哥喜欢,我是一点都瞧不上,要脑子没脑子,要胆量没胆量,除了人长得好看,屁用也没有。”
朱大常撇了撇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埋着头,低声道:“那你关心那个女的干屁呀,我巴不得她早点死呢!”
“不是,你就不能往更深层次考虑一下?”汤向荣用手缓缓抚平自己被气得剧烈起伏的胸膛。
“那更深层次是什么?”朱大常原本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抬起头,一脸迷茫地看着汤向荣。
作为一个体育生,他文化成绩一直不占优,对于这种需要思考的问题,明显有些吃力。
“唉…你这脑子。”汤向荣将身体往后坐了坐,使得更加贴近防护网,随后,整个人靠了上去。
“ 那女的,跟咱们都是从临海市逃出来的,一旦因为她胆子小或者没脑子说漏嘴了,咱哥几个都得遭殃,懂了没?”
“那女的不至于这么没脑吧。”朱大常也有些紧张了起来,原本显得有些放松的身体也逐渐绷紧。
“万一呢?”汤向荣冷淡地瞟了一眼大棚角落的一个中年妇女,语气中带着嘲讽,“女人这种生物,在遇到自身无法抵抗的危险时,往往会失去理智。”
“就像刘雅琴,为了活着出来,不是心甘情愿地说,等安全了就给张哥睡吗?”
“所以,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了,那女的100%把咱们供出来啊。”
“人都是利己的,不可能那么大无畏啊。”
“好了,你别跟老子说了。”朱大常用手捂住了耳朵,“你越说老子就越后悔怎么没瞒着张哥把那女的弄死?”
“不说就不说呗!”汤向荣不屑的扭过头,“反正要死也是咱仨一起,谁他妈都跑不掉。”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大棚内只剩下外面偶尔传来的风声和远处的嘈杂声。
“唉,早知道就不该让她活下来。”朱大常叹了口气,又靠回汤向荣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这地方太冷清了,心里慌得很。”
“慌也没用,”汤向荣用拳抵着自己的额头,“只能等检查完看什么时候出去吧,我最怕的是,到时候出去了,张哥咱们也找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