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之后，程知夏从她家抱过来一床被褥，搬进了我对面的一间空房。
然后开始打扫起这间空房子来，我摇着轮椅来到门口问道：“你干嘛？”
程知夏没什么情绪的说道：“我以后就住这了。”
我有些无奈的回道：“你住我这，让街坊邻居看见了怎么想？”
程知夏停下擦桌子的动作，回过头看着我问道：“你就这么在意别人的想法吗？”
停了停，她接着说道：“你要是怕闲言碎语，那你就娶我啊，娶了我我就光明正大的住这了。”
“我说了，别再开这种玩笑。”
程知夏不悦的说道：“不娶我就闭嘴，我一女的都不在乎流言蜚语，你一男的怕什么。”
“不是，知夏，主要你现在是晓冬的未婚妻，即使晓冬了解咱们，但是你让韩叔赵姨，你爸你妈怎么想？”
“她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说着，程知夏向门口走来，说了一句“出去”后，重重的将门关上。
我健全的时候，就对程知夏的倔强没有办法，现在失去行走能力的我，对她更没有办法了。
于是我只能无奈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双手撑在床边，以强大的臂力将自己的整个身体拖上了床。
这一夜，失眠了半个月的我，竟然在回到西安的第一个晚上，睡得格外踏实。
次日，我醒来的很早，程知夏也已经起床，在卫生间里洗漱着。
我将轮椅摇到院子里，看着院外有些泛黄的树叶，吹着初秋微冷的凉风，顿感这个秋天的空气里，好像多了一分悲戚。
洗漱完的程知夏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她看了一眼坐在院子里的我，很随意的打招呼道：“早啊。”
我喜欢这种随意的问候，而不是嘘寒问暖的关心一番我的病情。
回到房间拿了手提包的程知夏边向院子外面走去边说道：“我去上班了。”
我冲着快要走出院门的程知夏说道：“我还没吃早饭呢。”
她留下一句“饿着”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小院。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但却心里轻松了许多，他们越是不在意我，我心里就越轻松。
反而，无微不至的照顾对我来说，反倒是一种负担。
我确实有些饿了，但是又不太想出去，于是拿起手机准备点份外卖的时候，小院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人是方杞。
对于她的到来我并没有太意外，但想想自己如今是这副模样，我不该耽误她今后的生活。
所以，我需要和她谈谈。
她将带来的早餐在我眼前晃了晃，说道：“和记包子，还有粥，快趁热吃吧。”
说着，她将我推到了石桌前。
我说道：“你先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方杞很听话的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双手托着下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我直言道：“我现在是个废人，不想浪费你的时间了。”
虽然我和方杞并未互相表明爱意，但都知道彼此的心意，所以我想她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方杞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离开你？”
“对。”
没想到方杞很爽快的答应道：“好啊，其实这段时间我想了好多，你是为了救你前女友变成了这样，我也没必要腆着个脸继续守在你身边吧？”
停了停，她继续说道：“想我方杞虽然不是倾国倾城，才华横溢，但也算有几分姿色，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吧，嫁的男人不说门当户对，至少得是健全人吧？”
虽然我有些失落，失落于过高的估计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但更多的是欣慰，因为方杞如此爽快的答应我，证明她至少不会被我们这段关系所累，从而会有更美好的以后。
同样，我的内心便也不会承受拖累别人而产生的负担。
方杞接着说道：“但是，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我警惕的看着方杞，问道：“什么条件？”
“第一，我爸从国外请了一个顶级的医疗团队，专攻神经内科，你得答应我接受他们的治疗。”
既然我已经与方杞划清了界限，再接受她父亲的帮助有些不太合适。
见我犹豫，方杞继续说道：“咱俩也算好朋友，如果你能接受治疗，我离开你时也能心安一点。”
我想了想，回道：“好，我答应你第一个条件，那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第二，让我陪你过完今天，也算是一种告别吧。”
这个我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应道：“好。”
“那赶紧吃早餐吧。”说着，她递了一个包子给我。
吃完早餐后，方杞回到车上将自己的一套画具搬到了我的小院，在葡萄树下支起画架，开始画画。
我则侧目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微风拂动她的发丝，明媚的阳光穿过葡萄树，将斑驳的光影投在她白的发光的脸上。
这一刻，将永远铭记在我的心中。
这也将会是我对方杞最后的印象。
我瞥了一眼画布，她画的是身后的葡萄树。
我诧异的问道：“你画葡萄树不应该正对着葡萄树吗？你背对着它怎么能够画出来呢？”
方杞目光依旧集中在画布上，她随意的说道：“正对着景象画画那叫复制，背对着景象画画才会有自己想象的东西在里面。”
我似乎有些懂了，既然谈到了画画，我便问出了一个我一直想问却没有问的问题：“我第一次去你家时，你为什么要脱光了衣服画画？”
方杞这才将视线移在了我的身上，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这是我们相处的最后一天，我想她应该会满足我这个好奇心吧。
片刻之后，方杞没什么情绪的回答道：“我当时在画一个孤独，迷茫，无助的抑郁症患者，我需要让我的每一寸肌肤都置身于黑暗之中，感受黑暗带来的恐惧，未知，彷徨。”
我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随后说道：“峡谷里有个英雄叫烬，他有句台词是这样说的，艺术家都是疯子，我觉得烬说的对。”
方杞白了我一眼，顺手摘下一颗垂下来的葡萄，向我扔来。
我一把接住，在衣服上擦了两下，顺势放进嘴里，说道：“这葡萄还有十来天就能吃了，可惜你吃不到了。”
方杞毫不在意的说道：“不稀罕，外面超市里买的葡萄不比你种的差。”
我应了一声：“也是。”
随后眯着眼睛看着方杞不自觉的笑了，但心底却泛起一阵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