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柏清玄面上露出些许惊愕，“这……能行么？万一……”
“没有万一！”吕沐言将手环紧，目光带着几分凌厉，“不能再等了，一旦水溟萤将那群怪物运作娴熟，后果将不堪设想！”
柏清玄心中猛然一惊，黑烟杀手既能盗取试题，不久也会将刀架上他的脖颈，届时信朝江山又将何去何从？
“小弟明白了，”他低声说道，“还请行芷兄将擒敌计划细细道来。”
商量完计议，柏清玄送别吕沐言回至柏府。
书房外，寒风吹得梨树枝叶轻晃，时不时坠下一两颗熟透的雪梨。
咚咚声落地。
柏清玄推开窗棂，用竹竿抵住槅子，看向草坪上躺成一双的梨，倏尔思绪万千。
“鸳鸯成对，雪梨成双，柏子玦你凭何妒忌旁人的圆满？”
想起那日在费宅，鱼菲然气得吹胡子瞪脸的模样，他忍不住升起几分懊悔。
“该帮屹之解释解释的，”他低喃一句，“否则弟妹也不至于甩手走人。”
想到这里，他抬手抓起一支小楷笔，在雪白纸笺上写下一行字：山中幽静，吾命人略备薄酒，邀屹之在山上等候，屈尊鱼二小姐上山与屹之一聚，澄清误解。
笔尖顿了顿，忽觉行文不妥，又重新抓来一张纸笺，提笔再写。
烛光如豆，他写了一张又一张，始终没个满意的结果。
“还是算了吧！”他放下小楷笔，摇头苦笑，“屹之的婚事，哪里轮得到我来操心！”
离开书房，傀虫绕着满桌手书飞来飞去，甚为兴奋。
* *
秋狄狩猎那日，寒风已然带了几分凛冽。
少帝率领文武百官，并禁军万人浩浩荡荡前往京郊的玉清山。数日前，内务府便已布置好皇家猎场，祭天仪式一结束，少帝扬手放箭打响秋猎的锣鼓。
众人骑马散去，柏清玄陪驾少帝身旁。
“柏卿，”少帝轻踢马腹，对身侧一袭骑射胡服的柏清玄说道：“今日朕要与你比试一场，日落以前，看谁打下的猎物多一筹。”
“陛下如此抬爱，卑臣深感荣幸。”柏清玄手持猎弓，腰侧挂着弓囊，抬眸看向远处山林惊起的雀鸟，温声道：“不如就以野兔为目标，捕猎活口多者取胜。”
”好！“少帝拊掌，将弓插入弓囊，扬起马鞭喊道：“便依柏卿之言，驾——”
二人先后策马进入山林，惊起一阵雀鸣。
蓝昊天陪着伏纪忠在猎场四周巡逻，玉清山虽偏僻，但为了防止山民误入皇家猎场，也为了提防贼人偷偷潜入，朝廷不惜出动三万禁军将整座猎场围得滴水不漏。
“对了，”蓝昊天扶了扶头盔，倏尔想起昨晚云书羽闹着要来皇家猎场一事，“晚上想请个朋友过来观赏篝火晚宴，伏大哥给通融通融？”
“朋友？”伏纪忠微微一怔，侧脸望向他道：“莫非是鱼家二小姐？”
蓝昊天轻轻摇头，“不是，是鱼菲然的表兄，这几日缠着我要来观赏皇家狩猎。”
“不会闹幺蛾子吧？”伏纪忠掸了掸马鞭，“亲表兄么？”
“嗯，”蓝昊天露出一脸谄笑，“伏大哥，那人是自家亲戚，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你小子！”伏纪忠笑笑，“那好，下不为例！”
猎场里临时放生不少动物，都是皇家平时豢养的野兔、野猪和野獐。
参与狩猎的文武官员和皇亲国戚不过百人，差不多日暮时分，所有人都满载而归。
夜里篝火盛大，少帝破天荒陪着众位大臣酣饮一番。许是年少酒力不济，不过三杯便已红透耳梢。
“陛下，”柏清玄扶住将倾的少帝，凑近他耳语道：“该回去休息了，您醉了。”
少帝睁眼看他，朦朦胧胧，“好，劳烦柏卿扶朕回大帐去。”
二人离了席，冷风一吹，少帝清醒不少。
“柏卿，”他抓着柏清玄的护腕，半醉半醒道：“今日狩猎，算你赢还是朕赢？”
“卑臣不敢与陛下争辉，”柏清玄温声抚慰，“自然算陛下胜了！”
“不不不！”少帝松开手，身子朝前踉跄一下，惊得身后掌灯的宫人一阵低呼。
“今日算你赢。”他回身指着柏清玄道，前面带路的宫人跟着停下，灯火在寒风里晃晃荡荡。
“陛下如此说，倒叫卑臣不安了。”
柏清玄躬身，幞头上的角带滑至肩头。
“不必谦虚！”少帝伸手拍拍他肩膀，大度道：“柏卿既已取胜，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卑臣……”柏清玄抬眸，略作迟疑，“卑臣想要这山林里的五彩麋鹿作赏，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嗯？”少帝微微瞠眼，盯着他投来的灼灼目光，“五彩麋鹿？那是何物？”
柏清玄垂下眼眸，娓娓答道：“回陛下，卑臣听闻，玉清山上有一神物，形似麋鹿，头上长有一对奇异的犄角。日里五彩斑斓，夜里荧光流转，通体雪白，身轻如燕。”
“竟有此事？”少帝满心惊奇，酒醒了大半，“朕还是头一回听说，柏卿可知五彩麋鹿聚居山里何处？”
“卑臣只知此物不喜群居，大多栖息在溪流附近。”
听完柏清玄的形容，少帝立时来了精神。
“若世上真有此物，朕倒想一探究竟，亲眼见见它的神奇之处！”
说完，箭步朝前走去。
回至大帐，伏纪忠正在帐前候命。
“伏统领，你来的正好！”少帝大步流星迎了上来，“朕刚好有任务分派给你。”
伏纪忠半跪下来，拱手道：“末将悉听圣命，还请陛下指示！”
“适才听柏卿说，这玉清山的溪流附近栖息着五彩麋鹿。”少帝一面说，一面招手示意宫人取来弓箭。“朕打算即刻前往林中溪流，寻找五彩麋鹿踪迹，伏统领可愿陪朕一同前去探险？”
伏纪忠听得一愣，微微抬首看着他道：“末将从未……”
话未出口，一旁柏清玄朝他打了个手势。
“末将从命！”伏纪忠会意，立即转口，朝地上磕头道：“必当为陛下找出五彩麋鹿所在！”
说完，少帝走进大帐更衣，留下柏清玄侍立帘外。
“柏大人，这到底……”
伏纪忠起身，靠近帐帘问了句。
柏清玄抬手搭上他肩头，认真道：“伏统领，还请你帮本官一个忙。”
“什么？”伏纪忠收敛表情，微微躬身：“大人请说！”
“待会儿劳烦伏统领陪陛下出去一趟，”柏清玄俯身，贴近他耳畔低声说道：“溪流边有本官安排好的麋鹿，伏统领帮陛下猎下那畜生就好。”
“就打一只麋鹿？”伏纪忠侧脸，略带狐疑地看着他，“柏大人具体有何谋算？烦请告知，末将一定鼎力相助！”
柏清玄手上稍稍用力，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上他耳垂吐气道：“诱敌之计。”
傀虫从眼前飞过，幽幽的，像只鬼魅。
“这……”伏纪忠猛然一惊，眼瞳轻轻颤动，“柏大人，不会有问题吧？”
柏清玄摇头，“放心，有本官在呢！”
须臾，少帝从大帐里出来，换了身银白骑射服。
柏清玄还是那身白领红底的骑射服，朝少帝微微躬身问道：“陛下，这就出发么？”
“嗯，”少帝捋了捋袖子，“夜里五彩麋鹿犄角会发光，比之白日更好猎些，现在去正是时候。”
“是，陛下。”
柏清玄抬首，朝伏纪忠瞥了一眼。
“呃嗯……”
他忽然捂起腹部，勾下身来，挤出一脸痛苦的表情。
“柏大人！”伏纪忠配合他演戏，慌忙扶过来，大声喊道：“您这是怎么了？”
少帝闻声，立刻停下脚步，转身看时，见柏清玄蹲在地上呻吟。
“柏卿？柏卿！”
柏清玄抬起一只颤抖的手，冲他摆手：“陛……陛下，卑臣……可能旧伤复发了……”
少帝面上张皇，忙喊道：“来人！快宣御医！”
一面走来，扶住他胳膊：“柏卿，要不先进朕的大帐休息一下吧！放心，朕一定帮你猎回五彩麋鹿。”
柏清玄轻轻颤抖，垂着头低声道：“谢……谢陛下……”
随后，便有几名宫人扶他走入大帐。
少帝叹息一声，冲伏纪忠招手：“伏统领，我们快走！”
大帐里烛火通明，柏清玄将将躺下，便喊住一名端水进来的宫人：“劳烦公公通报蓝副统领一声，就说本官今日收获不丰，心情不快，欲往山中溪流漫步散心，还请蓝副统领陪同前往。”
那宫人赶忙放下热水，躬身问了句：“柏大人，您的伤不要紧么？陛下吩咐奴才在此照看您，怕您有个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