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
竟然有比在万圣节前夕弄得满身泥泞还糟糕的事。
那就是他竟然在冲动之下拒绝了美好的晚宴，选择去参加无头尼克的祭辰派对。
大约七点钟的时候，哈利带着罗恩他们径直穿过一条门道，通过礼堂的时候还可以看见香喷喷的南瓜，到处张灯结彩，桌上泛着光的金盘子格外诱人。
可惜他们要去的地方不是这里。
四个人继续往地下走，直到看见甬道边那些黑乎乎的、细细的小蜡烛，燃着不祥的冷光，才确认了终点就在前面，而接下来每走一步，气温都在降低。
冰冷的空气不断盘旋在他们身侧，哈利感觉这下他终于要去拿一瓶提神药剂了。
“哦，这样会好点。”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抬起头，才发现罗恩和赫敏全都紧紧靠着瑞拉，只有他还在一边孤独地拢着衣领。
怎么能这样？
他下意识准备靠过去，却发现少女已经抬起了魔杖，向他们身上一人施了一个保暖咒。
“……谢谢。”
哈利有些憋屈地说道。
还没等赫敏罗恩再说些什么，他们一抬头，才看见差点儿没头的尼克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了。
“哦，欢迎，我亲爱的朋友们，你们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对方脱下高角帽向他们行了一个绅士礼。
“我们进去吧。”
还没等他的话音落下，赫敏已经牵着少女进了宴会。
……
又冷又饿。
……
又无聊又糟心。
在好不容易等瑞拉安抚住哭泣的桃金娘后，罗恩已经完全受不了了，他皱着五官，对身旁朋友们认真发表着‘现在没有任何留下来必要的五大理由’，其逻辑严密程度堪比魔法史论文。
话毕，他又将目光投向旁边的哈利，对方显然也认同了他。
“那我们从人群绕道走吧。”
瑞拉一锤定音。
于是，他们一边向门口退去，一边对每个看着他们的幽灵点头微笑，很快就退回了最初的甬道。
按照罗恩的计划，他们现在赶去礼堂，应该还能吃上晚宴最后的甜品布丁。
“我想我们应该快点儿去——”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先别说话，罗恩。”
哈利忽然踉跄了几步，目光在天花板和墙壁不断环顾着，似乎是在判别什么。
“听！”
他焦急地转过头，发现罗恩和赫敏都是一脸不理解的吃惊。
瑞拉在哪？
为什么这样看他？
难道他们没有听到吗？
一种恐惧又兴奋的感觉涌上心头，黑暗中的他下意识想追赶声源，突然间，有只手紧握上他的掌心。
温热的，过分柔软。
鼻间萦绕着苍兰的浅香，思绪逐渐回笼。
“瑞拉，”他心神刚安定下一部分，立刻激动地开口，“你听见了吗？它，它怎么可能向上移动呢？”
黑暗中无人应答。
天花板上的声音越来越弱了。
“……杀人……是时候了……”
不！
几乎是立刻，他就牵着少女的手撒腿跑了起来，跑上楼梯，跑进门厅，穿过喧哗又热闹的礼堂，奋力奔向一层层理石台阶。
偶尔回头，还能看见罗恩和赫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勉强跟着。
一楼。
二楼。
不对，他咽了咽口水，竖起耳朵费力地听着，那道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血腥味……我闻到了血腥味！”
三楼！是三楼！
激烈奔跑下的肚子很快抽痛起来，他却顾不了那么多，三步两步登上了一层楼梯。
“呼，呼。”
这时，他才意识到身旁少女脸色过分的苍白，很快松开手。
“我，抱歉，你先休息下吧，瑞拉。”
他担忧地看了对方几眼，又独自一人迅速将把三楼转了个遍，最终停到了条空荡荡的过道里。
火把映照的墙面上，涂抹着一些字迹。
少女是最后才跟过上来的，她这次的身体有点先天不足，心脏在剧烈运动后艰难地运行着。
等她完全走上前时，走廊的两端，已经传来了轰隆隆地，人群踏上楼梯的声音。
万圣节晚会，结束了。
一切都像被缩放的慢镜头，在欢声笑语中，前面的人看到了那只倒吊的猫，还有孤零零站在过道中央的四个身影。
所有的喧嚣在霎那间都寂静下来了。
少女注意到人群中的马尔福似乎想说什么，又在触及到她目光的那一刻紧紧闭上了嘴巴，下意识退后两步混进了斯莱特林的队伍里。
“你们！你们杀死了我的猫！你们这些凶手！我要让你们偿命！我要——”
在费尔奇充满恨意地尖叫声中，一众教授也很快赶来了。
之后，人群终于被驱逐了。
在邓布利多的指令下，他们跟去了临近的洛哈特办公室，不知为何，斯内普似乎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神情异常古怪。
大概是在拼命克制自己不要笑出声吧。
哈利绝望地想。
——
几天后。
“起开！我不需要嫌犯的帮助！”
纤弱的身影被一股大力推开，费尔奇愤怒地举着胳膊，松垂的脸皮涨成了紫红色。
“我不是……”
瑞拉揉了揉发痛的肩膀，刚想说什么，转头就看见对方那两只红通通的眼睛，正瞪得老大，似乎有亮晶晶的东西一闪而过。
“对不起。”
所有情绪瞬间像扎破的皮球，她再次丧气地垂下了头。
“我只是听说曼德拉草幼苗快培育好了。”
那个来来回回在墙壁边打转儿的干枯身形一顿，虽然动作很细微，但切实是发生了。
很快，他又开始奋力擦洗墙上的文字。
有效果就好。
瑞拉稍微松开了点眉头，这次的轨迹太过严格，许多事情她都只能袖手旁观。
唉。
不如真做个无能的人啊。
这种掌握能力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像一道致命伤口下的回光返照，只留下希望和绝望在心头不断凌迟。
少女转身离开。
“哦，赫敏，让我看看你的论文吧！”
刚走进休息室，她就听到罗恩心急火燎地呐喊，一声比一声响。
“我只差两英寸了，再……”
哀求着的尾音忽而一提，书桌旁的声调突然变得快活起来，少年垂落的眉眼变戏法似的高高扬起，“梅林保佑！瑞拉你终于回来了！”
“咳，咳。”
在感受到赫敏的死亡视线后，少女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结果刚想开口就又挨了记眼刀。
这下没办法了。
无奈地耸耸肩，她只好故作庄重地一步一步走向寝室，无视了旁边罗恩看见救世主般恳切的目光。
少女最终还是走进去了。
还很讲礼貌地关上了门。
罗恩更加绝望了，他眼巴巴地看着‘唯一的救命稻草’慢慢消失，忍不住将火气撒在了旁边的人身上。
都怪她！
赫敏就是罪魁祸首，毋庸置疑！
“这是你应得的！你本来有十天时间，是完全来得及写完的——”
“我就剩最后一点儿了，你不帮忙为什么还要给我找麻烦！”
小女巫脸上的神情更恼火了。
在一场争吵即将爆发前，瑞拉又从寝室里探出头来，目光正对着气红脸的小男孩，悄悄眨了下眼睛，比着口型:论—文—待—会—显—形——
几乎是识别成功的瞬间，罗恩吐出一半的气话立刻停住了，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中央。
紧接着，他的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低头捂了两下嘴，艰难憋笑地看着赫敏单方面输出。
“这是不对的！你——你这是什么表情？”
话音生硬转折，赫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要说什么，可惜她没有机会查询真相了，因为铃声响了，下节课恰好就是魔法史课。
想到第一排的位置，她只好抱着书急匆匆的走了。
但如果她稍微用点心就会发现，其实根本用不着这么焦急的，因为魔法史是最枯燥无聊的课程，值得被抢的空位永远只有最后排的那几个。
瑞拉有点心虚地踩着铃刚好进了教室。
她不想直面那道正义的身影，作为朋友，明显赫敏的做法才是更正确的，毕竟学到知识受益的是自己。
但是魔法史的话，她想她也可以理解一点罗恩的痛苦。
如果是实操性的魔咒或需要大量精密笔记支持的魔药变形，对方表现得再可怜巴巴也没用。
想到这里，她点点头，终于心安理得地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也正因如此，一向敏感警觉的少女，没有注意到背后那个盯着她罕见走神的红头发少年。
纸卷上显形的不止是论文，还有密密麻麻的笔记，记载着那些他日以继夜反复折磨他的课业问题。
从没有人见过对方写笔记，那些浅显易懂的批注解释也不会是给斯内普都扣不了分的‘全能天才’看的。
是给他的。
是给跟天才搭不上一点边的罗恩·韦斯莱的。
他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情。
高兴，感激，还是……难以置信？
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罗恩忽然想起，在很早的时候，他就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对方是为了哈利来的。
不然怎么解释少女游离的目光总是独独停留在那双绿眼睛中？
只是后来，她眼底的光芒又一点一点降落在身旁的棕褐发丝边。
不算多。
但已平分秋色。
罗恩一直觉得自己是被忽视的那个，但无所谓，他习惯了。
在家里，在爸爸妈妈前，在过往的许多年里，他总是如此。
有那么多厉害又有趣的人在前，谁又会注意到平平无奇的罗恩·韦斯莱呢？
……
所以，
所以、所以原来她不一样吗？
原来她也会记得他那些随口的抱怨，注意到他有时的闷闷不乐吗？
有大名鼎鼎的哈利、年级第一的赫敏在前，她依旧会看到罗恩·韦斯莱吗？
被分院帽亲口承认的‘天生格兰芬多’忽然失去了求证这个问题的勇气。
就这样吧。
他想。
默默垂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