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详说过他不愿被锁在那家主之位上边的。
他甚至为了不被抓回去当家主，连夜从渝川跑了出来，一跑就是一年多，足以见得他的决心。
顾怜在很早之前得知慕容详当家主后就想问了：他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
然而鬼蜮之中她能问的只有萧九，问了也是白问。
不过现在不一样，现在封双无来了并且还主动提起了慕容详，于是顾怜下意识地就问了：“小详子为什么同意去当家主了？”
他不是最爱自由无拘了吗？
封双无听见这个问题后动作先是一顿，然后低眸看着顾怜，从她的眸底瞧出茫然。他沉默须臾，然后轻飘飘地道：“怜儿，你若是想要将这番责任揽到身上来，那纵使是师兄也拦不住你。”
顾怜认为慕容详会同意回去当家主是因为她。
封双无道：“旁的莫要问我，我的话也并非就是事实，你想知道真相想知道原因，那就自己从鬼蜮走出去问他。你仍旧是以前的你，稳住心境，坚持自我，莫要动摇自己的内心。想必相较于我，你那乖徒儿更想见你。”
顾怜刚刚绷紧的背放松下来，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封双无没说话，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真是稀奇，他竟有一天要开导慰藉起他人来了。
不过说到底……
他还是头一回瞧见她这个状态。
他忽然心生不安来。
以她的这个状态，真能抗得过秘术重修之法？
“你……”
“话说你怎么把它也薅来了？”
顾怜忽然出声打断了封双无的话，他将那句话压了压，看见那只傀儡娃娃绕着顾怜欢天喜地地打转，就说：“这是老四给你的物件儿，不给你还能给谁？再者，想必相较于你有修为时，老五更喜欢看你仿若凡人的模样，那更乖一些。”
否则她有修为的话，刚才打架的必有她一位。
有修为的顾怜，着实是不好掌控，细想过去，萧九有极大的能可能会在发现顾怜意欲重修时，说什么也会来阻拦她。
顾怜不由得嘀咕：“你倒是了解他。”
封双无：“依他那性子，一猜便知，算不上了解。”
顾怜摸了摸傀儡娃娃的脑袋，忽然问：“四师兄怎么样了？”
“你还想在我这儿将他们每个人都问一个遍不成？”封双无提了一句，然后道，：“老四没事，他那几只大傀扶住了四殿，门派重建后他便又不知道是上哪儿去了，倒是没受什么伤，想来老五又要搞事情，他在琢磨着如何去对付老五。”
顾怜刚想说话，又听得封双无再度开口：“师姐同大师兄都没事，宴夫人本就旧疾在身，不便为醉花城中的事宜劳累，师姐回去后便顺着那民心所向与谢城主的夙愿，继了那城主之位；大师兄本就是孤身一人，左右他也没有什么去处，便回了门派。”
顾怜仰头看着他。
封双无还在接着往下说：“至于其余人……老五把申明派几乎一锅端了，但是明掌门最后弃门派不顾携几位弟子出逃，只留首徒路云心一人坚持守在那儿，眼下重伤，便送到穷极宫那头；穷极宫那头没动静，魏宫主将陈辣椒关了禁闭，其余又一概不做，看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思过崖塌了但陈师兄无事，他被白离将鹤救走，此刻正住在醉花城中——”
“封双无。”顾怜忽然喊他。
封双无像是没有听见，自顾自地将最后的话补上了：“——如今各门各派死伤惨重，与鬼族一战势在必行，小师妹，两界之间要乱了。”
“……”
傀儡娃娃蹭了蹭她的指尖，顾怜盯着封双无，后者在那一番话言尽后回视她。
一时之间，二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傀儡娃娃左看右看，一脑袋撞到了顾怜的铃铛上发出声响，打破安静胶着的氛围，顾怜才低下头晃了两下铃铛，扯着系绳要绑回自己的手上。她听明白刚刚封双无话里的意思，开门见山地说：“你铺垫了那么多，其真正目的是想要跟我说什么？说——”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封双无这样的人，不可能会跟她说刚才那一番话。
他一连东拉西扯，同顾怜说的人几乎全都同她有关，并且其中不乏帮助过她的人，尤其是他最后作总结的那句话。
——“小师妹，两界之间要乱了”。
两界之间要乱了。
他将所有的恶劣影响展现在她的眼前，虽说并没有直白地剖开，但那绵里藏针也能刺伤人，他说的不仅仅是顾怜所关心的那些人的现状，更是在同她说：这都是因为她。
因为她，更因为刻不求。
顾怜的那一句话问出之后，封双无没有吭声。
顾怜的铃铛系半天系不上，手莫名地使不上劲她就放弃了，垂下手轻舒出一口气，心中那口刚刚泛起的怒气也仿佛被舒出，她没什么好说的了。
或许也的确有她的原因在里边吧。
“三师兄，”顾怜站起身来，发尾微晃，“我得去琢磨那个秘术了，谢谢你去把我的铃铛拿回来，你帮我那么多，那些曾经说欠我的人情也就算是全还了，谢谢你告诉我他们在外面的消息。”她说着忽然发现自己的情绪有点控制不住地低落，她摸了一把后脑勺，抬头朝封双无一笑，压下那阵情绪：“行了回去吧，会萧九回来你俩又得打一架。”
封双无默然地看着她，既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顾怜：“……”
顾怜站定了，牙疼似地“嘶”了一声：“封双无，你还想怎样？总不见得你是非得要我骂你几句难听的吧？”
她都不骂他了，他还许在这儿是想怎样？
封双无所想要表达的意思有失偏颇。
两族之间早就千百年积怨已久，几百年前人族也曾直接打进鬼蜮要剿灭当时的鬼君玱渊。虽然后来因剿失败了人族这边元气大伤，但是几百年后又有一战，这是足以被预料到的且不可避免的。
他们只是需要一根导火，一个爆发点。
而顾怜和刻不求就被他们顺其自然地推到了那个位置上。
毕竟在他们看来，如果不是诡仙，那他们就不会各门各派伤亡惨重；如果不是他们伤亡惨重，那他们就不会在对上鬼族时毫无还手之力。
——但归其原因，分明是他们对刻不求动手在先。
刻不求同她只为杀宋集烛， 并没有想过要将其他人与其他门派给牵连进来，不过是他们名誉迷眼上了宋集烛的当罢了，他们主动来找死，又关她同刻不求什么事？
顾怜可不是什么道德标兵。
现在的情况于她而言，几乎每个门派跟她都或多或少有点仇。
顾怜说，“我没义务背这口黑锅，他们犯蠢，可不是我逼的。”
她甚至是没义务救那些原本该死在剧情里的人。
独善其身这一词没什么不好的。
封双无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指尖，好半晌他才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又怎样？”顾怜耸肩，“在我听来就是那个意思，半点都没有遮掩。咱俩没必要闹得那么僵，你心疼师姐我能理解，这事我也不想跟你过多纠结，对你、对我都不好，影响心情，所以这事说完就过了吧，你下次要是还能再提，我会直接动手揍你。我看你不爽很久了。”说完，她摆摆手转身就要走。
然而，就在她迈步时，封双无出声了：
“我只是好奇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