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杜千里知道了何大能的真正身份，肯定会偷着乐。
跟号令鬼兵三千的冥主拜了把兄弟，说杜千里高攀，一点都不过分。
对于何大能来说，跟他拜把兄弟。
也不是不行。
何大能能理解杜千里。
有些人，走得太高，就很难被人理解。
高处不胜寒。
可再怎么超脱世间，毕竟还是活在这个世上，有七情六欲。
有时候，的确需要一个能把自己拽到地上的人。
何大能点了点头，郑重地握住了杜千里递过来的手。
“大哥。”
当然这句有点儿占便宜，杜千里肯定想不到，看似三十出头的何大能，是个活了几千年的老东西。
“兄弟！”
“对了，有件事情，可能还需要大哥帮忙。”
杜千里很是豪爽。
“只管说！”
“今晚的事情……”
何大能不想让人知道是他摆平了赑屃。
恐怕将来会招来更多麻烦事儿。
何大能想请杜千里帮忙背个锅。
好歹也是口相当漂亮的锅。
“什么？”杜千里愣了，“这可是你的功劳！”
何大能摇头苦笑，“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大哥也出了八分力，而且，凭着大哥在江湖上的名声，这功勋落在你的头上，实至名归。”
这是做好事儿不留名啊。
杜千里简直感激涕零。
更何况，如今世上多是些追名逐利之流，像是何大能这样淡泊名利之人，实属少见。
对何大能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还有一件事儿。”
刚才听杜千里念叨海上的事情，何大能想到李锦涵。
之前曾经听凌苒念叨过。
说是凌玥和罗纬趁着李锦涵去拜访高人时，特地去东津求见。
东津，高人，出海打鱼的。
说的不就是杜千里吗？
“滨城有一个叫李锦涵的女企业家，不知道大哥听说过没有？”
“我知道，她是来求过我，只是，她的事情，我管不了。”
“此话怎讲？”
“李锦涵，她是作死。”
杜千里在何大能面前毫不避讳，把李锦涵的事情扒了个底儿掉。
据说，李戎的父亲当年在滨城也是叱咤一方的商业豪贵。
李锦涵算是借腹上位。
大概是李戎做事儿也不太地道，想给李锦涵一笔钱，让她偷偷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母子前往国外，所以整件事情从来没有对外宣布。
李锦涵同意了，只是提出一个要求。
在养胎过程中，需要李戎的父亲来照顾。
但他完没想到，李锦涵提出的这个要求背后，藏着致他死地的阴谋。
一确定李戎的父亲不会给她名分时，李锦涵就找了高人暗中帮忙。
在这怀胎十月的时间里，高人帮李锦涵一点一点引出了李戎父亲的魂魄，封印在那几样器物里。
“光是凭这一点，我就不会帮她，更何况，你知道帮她的人是谁？”
何大能想了下。
“鬼手马良？”
杜千里很吃惊。
“你这个年纪，怎么会知道他？”
“也是请朋友帮忙打听的。实不相瞒，”何大能干脆开门见山，“大哥对李锦涵可以退避三尺，但是，我妻子和李锦涵有商业上的合作，她的事情，我还是要帮她处理一下。”
杜千里立刻皱起眉头，沉吟了半晌。
“你是打算帮李锦涵改运？”
何大能果断地摇头。
如果没有杜千里这一番话，何大能或许还会考虑，为了凌苒，帮李锦涵一把。
但是，既然李锦涵真是这种为了自己的目的，将他人性命置之不顾的人。
何大能不能逆天而为。
这世界上，善良，才是最大的运气。
李锦涵的运气本就不是她自己的，还回去，也是理所应当。
即便倾家荡产，或许那也是她本来应有的命运轨迹。
万不得已的话，只能劝说凌家放弃和李锦涵的合作。
毕竟，人和人合作，就是气运上的交换，和这种人合作本来就很晦气。
“不过，关于鬼手马良的事情，我还想多了解一些。”
何大能可以不理会李锦涵，但是为了凌苒，家里那幅画还是要处理一下。
“怎么？你手上也有他的画作？”
何大能点头。
杜千里的脸色相当难看。
“那你一定知道鬼手马良已经死了吧？”
何大能点头。
“可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鬼手马良，是自杀死的。
但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还活着。
何大能没听懂，杜千里说得像绕口令。
“你知道我们这种修行人，大多追求的都是什么吧？”
长生不老咯。
这种人何大能见得多了。
修行，乃是采天地之气，必须要顺应天地之道。
真正要有道行的修行人，那是要为天地万物而修行。
但如果只是自私自利，为自己的修行不惜伤害他人，结果往往是走火入魔。
何大能在冥府，就见过不少走火入魔的修行人。
直至到了冥府还在拼命闹腾，甚至还想起死回生。
光是何大能亲手干掉的就有一打。
“他和我年龄相仿，也是少年成名，自幼习画，十几岁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被救回来之后，莫名开了窍。”
鬼手马良能从一幅画里，看出作画人的精魂。
不管是写字还是作画，普通人能看出不同的画风；高深一点的人，能看出作画人的脾气秉性；而马良，甚至能看出一个人的精神和运气。
“最可怕的是，他的画，能勾魂。”
最初的时候，有个人请鬼手马良给他画了一幅美人图。
这人很是喜欢，看着看着，竟然觉得里面的美人活了，能跟他说话。
后来，这人起了邪心，将画送给了他的竞争对手。
他让画里的美人，整日对他的对手勾魂夺魄。
没想到，那个对手竟然真的对这人百依百顺，即便是提出了很多不合理的商业要求，这人也一一同意，最终破产，搞得家破人亡。
鬼笔马良因此害了不少人。
后来他不满足于仅仅用这种方法榨取钱财，想靠画画成仙。
“据说，鬼手马良画了七七四十九幅画，分送众人，送的都是有福报之人。”
但是送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他把自己的魂魄封进画中，死后，由徒弟送出去。
而他自己其实一直活在画中，吸收着那些人的精气。
何大能估算了一下时间。
鬼手马良就是三年前去世的。
那么，这幅画应该是由他的徒弟送来。
这是盯上了凌家，还选在凌苒大婚的时候送来。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但如果鬼手马良真如杜千里说的，有这么深的道行。
这幅画还不能随便处理。
凌苒的精气肯定已经被吸进了画里。
何大能必须要把她的精气夺回来，再将画付之一炬。
“大哥可知道有什么办法？”
杜千里摇头。
“不过，我想，如果是蓬莱玄门的人，应该会有解决之法。”
好吧，何大能点头。
这蓬莱玄门，是个他不想涉足的地方，主要也是有点儿过节。
何大能当年为了对付项习风，从蓬莱玄门“借”了几样宝贝，还没还。
不过，刚才听杜千里提起蓬莱玄门时渴望的眼神，何大能已经想要帮他了结这个心愿。
看来还真是不得不走一遭了。
放下杜千里继续修养，何大能和他约定了一个时间，改日亲自前往东津拜访，顺便也谈谈寻找蓬莱玄门的事情，两人就此别过。
出门的时候，何大能看到常富来一直在门口守着。
这是摩拳擦掌想请杜千里给他指点一下风水命运的事情。
何大能苦笑，常富来的命，他倒是简单看过一下。
这人太过轻浮，俗话说，狗肚子装不下二两香油，就他这种性格，就算有好运，也被嘚瑟光了。
倒不如来求何大能教他点儿做人的道理，说不定还有转机。
“对了，”常富来告诉何大能，“赫连家已经派人把赫连胜接回去了。”
何大能并不意外，赫连胜肯定很不想见他。
毕竟，今天晚上太丢人。
“乔家也派人把乔少爷接走了。”
这倒是让何大能有点儿遗憾，他还想和李瑞池聊一聊他的事情。
何大能答应过要帮李瑞池，从他嘴里说出的话，驷马难追。
不过李瑞池一定会再和他联系，何大能并不担心。
听说凌苒已经被送回家后，何大能迫不及待离开医院。
刚走到医院门口时，何大能意外碰到了一个人。
李锦涵。
她的脚步匆匆，助理刘祁跟在身后，手里提着一只梨花木礼盒。
两人打了个照面。
“江先生，你的情况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杜师傅在三楼VIp病房。”
李锦涵的脸色尴尬。
没错儿，李锦涵确实是为了杜千里而来。
会在这儿遇到何大能，完全是出乎意料。
虽然李锦涵的脑子转得足够快，但还是被何大能一眼看穿了。
李锦涵的脸色涨红。
何大能已经说过会帮她，但是，一听说杜千里在这里，她还是想来碰碰运气。
这下尴尬了。
何大能倒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儿争风吃醋。
“只是……”
何大能沉吟了一声，后半句话，他还是选择不说。
杜千里未必会帮李锦涵，而且现在不仅是他，何大能自己也改了主意。
如果这世上人人都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害人性命。
这种人还会走得顺风顺水。
那岂不是有悖天理？
不过，何大能知道李锦涵这种人的秉性。
不择手段。
若非是死到临头，还是会寄希望于侥幸。
思来想去，只剩下一句良言。
“我只能送你一句话，纵经千百劫，所造业不亡。”
这句偈语，不知道规劝了多少人，能不能听得进去，就只能看李锦涵的造化。
说完，何大能转身。
“江先生，”李锦涵急切地叫了一声，“那么，凌家和亦硕集团的合作呢？”
何大能好像没听见，并无驻足，大步离开。
偌大的医院走廊，李锦涵望着何大能的背影，攥紧拳头。
从他决绝的背影来看，何大能是不会帮自己了。
医院门口停着几辆出租车，红红绿绿。
时不时有病患家属分别上车。
但他们不约而同，没有看到其中一辆黑色的出租车。
只有何大能，径直上了那辆全黑的出租车。
“冥主，”开车的人回过头来，低头颔首，向何大能打了个招呼，“去哪里？”
“凌家。”
车子发动。
饮墨已经在车上等候多时了，像是他的名字一样，隐藏在黑暗中。
“冥主，”阴暗中，看不清饮墨的表情，但听语气是有些埋怨，“这阵子，大家都在找您。”
何大能带人在冥府和阎王干完架之后，回到凌家时，不想让这些人跟上。
他们的阴气太重，何大能怕凌苒的身体承受不了。
这次，他们也是察觉到了赑屃的气息匆匆赶来，没想到意外在这里碰到了何大能。
“啊……这个……”毕竟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何大能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忙嘛。”
“忙着谈恋爱？”饮墨的语气酸溜溜的。
饮墨虽然是何大能的属下，但是，私下相处的时候，何大能对他的态度还是相当好。
何大能有些小尾巴在饮墨手上。
以前没找到凌苒的时候，何大能总是心情不好，酩酊大醉的时候，就非要拉着饮墨，把他和凌苒的爱情故事记录下来。
后来编纂成了一本册子，何大能翻了两页，自己都觉得酸掉大牙。
好在饮墨的文采好，不至于写得太寒碜。
饮墨以前是判官出身，一次审案不当，办了冤案，被阎王扔进十八层地狱。
何大能知道他有委屈，硬是把他从油锅里捞了出来。
从此跟着何大能，死心塌地。
“什么恋不恋爱的，”何大能板着脸岔开话题，“我找你来，要让你帮我查一件事情。”
饮墨翻生死簿都快翻得滚瓜烂熟，不夸张地说，世间的人，前三生后三世，因果轮回，他都能倒背如流。
要不是饮墨，何大能也不可能在千百年的轮回中，找到凌苒。
“冥主想查什么人？”
“莫姗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