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眼见两人没有露出困惑的神色,满意的继续道：“因为我们长期冒险,海市蜃楼的景象,也算见过几回,但像这么大型的海市蜃楼,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是想像世界的最深处,也未曾出现过的华丽景象……就像一幅永远都没有尽头的卷轴,一直在我们眼前翻卷而过,有王朝时代的骑士对决,有集市聚会的熙熙攘攘,有贤人演讲时的群情汹涌……那可能是我这一生看到过最华美的篇章。”
她的声音到了末尾就像呢喃一般,仿佛又回到那个神奇的时刻,那种神奇的情绪当中去。
但很快,她清醒过来,叹了口气道：“但我没想到,这也是我遗憾的开始,振天他目睹这一奇景后,说心有所悟,要立即闭关,初时我也不以为意,但他竟然一睡不起,那就实在叫老生慌了神,马上改道赶回白云城,请了无数名医和炼丹师,却依然无法将他唤醒……渐渐的,我们也发现了异样之处,振天他的身体机能日渐衰退,可精神却一直活跃异常,那是很可能,中幻术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用高额的酬金,将全大陆最好的幻术师吸引来,解决这个难题。”
孙荣问道：“苏夫人,海市蜃楼持续时间有多长？”
老妇显然回答过多次这样的问题了,立即答道：“两个小时。”
孙荣又问道：“苏夫人,听刚才你的描述,海市蜃楼有过去的影像出现,那它们之间的顺序是什么样的？是按历史的时间轴排列出现,还是？”
老妇耐心道：“紊乱的,无丝毫规律可言。”
禹墨却皱眉问道：“苏夫人,你说那场暴风雨毫无征兆的降临了,那当时在跟你们同一海域的渔民和怪物猎人们怎么去谈论那场暴风雨,还有那海市蜃楼,他们也是看到同样的景象吗？”
老妇眼睛一亮,道：“禹辰阁下,你所提的问题,是我们后来才想到的,叫人震惊的是,根据我们事后的调查,当时那一个区域的渔民和其它商船,都没有感觉到暴风雨的存在,更勿论看到什么海市蜃楼了。”
孙荣为之一惊,忍不住道：“那就是说,你们很可能早就被卷入了幻术之中,海市蜃楼也不过是幻术的一部分罢了。”
老妇却道：“关于这点,我也不敢肯定,只能说,存在这个可能。”
禹墨却心中为之震撼,这老妇心灵修为相当不俗,如果让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完全卷入一个幻术之中,那施术者的修为该是何等恐怖。
他道：“你们随行的船员呢？”
老妇点头道：“他们也跟我们一样,经历了暴风雨,也看到了海市蜃楼,内容一般无异。”
接下来,孙荣又问了几个问题,老妇都一一作答,但她更期待的看着禹墨,比起孙荣那样常规性的问题,禹墨的问题更直指事情的本源和真相。
禹墨皱眉思索了好一会,才问道：“苏夫人,振天大人说看到海市蜃楼后,心中有所感,需要闭关,那你呢？”
苏夫人苦涩一笑,道：“我没振天他那般敏感,只隐约能感觉到海市蜃楼想表达出一种世事无常的道理,不过这一年多以来,我倒经常心神恍惚,不时回忆起过去,有时清晨起来,脑海里全是一片茫然,总想着将来该何去何从,甚觉惘然。“
禹墨却摇头道：“那是因为振天大人病倒了,并不一定是海市蜃楼的后遗症,那么,随行的船员呢,他们之后有受到什么影响吗？”
苏夫人道：“他们倒是一切正常,从头到尾,都只觉观赏了一场异常华丽的视觉盛宴而已。”
禹墨忽然又转移了思路,沉声问：“苏夫人,你们说前往海砂群岛的初衷是为了美食,那么,有一饱口福吗？”
苏夫人微微一怔,显然没人问过这样的问题,但她还是回答道：“出了那样的事,哪里还有心情再想美食呢？”
禹墨点点头,比起孙荣一直非常敬业的记录着什么,禹墨终于第一次打开他的幻术师笔记,拿笔写上：她在说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哪怕是没有受过任何心灵训练的正常人,也会很本能的紧紧保护自己的精神世界,避开外界的侵入,就等于很多时候,人们不会将心里话说出来一样。
精神世界里,一般都会涉及到个人的隐私和秘密。
像苏振天这样的大人物,一般情况,别说你想进入他的精神世界,就算你想近身看这位阁下两眼,恐怕也是困难重重,但现在,他的精神世界就像一座不设防的堡垒,任由他人进入。
在开始治疗阶段,苏老夫人还总是派人跟随这些幻术师进入,担心苏云天的精神世界里面会泄露出一些苏家的机密,毕竟,人的记忆系统是与精神世界联系在一起的。
但后来,事实证明这种担忧是多虑的,能重新找回苏振天的精神本源就不错了。窃取记忆中机密,这样的想法对于现况而言,就显得太高端了。
通往苏振天的精神世界,已经开拓出一条稳定的通道,由苏氏家族一位擅长幻术的长老镇守,当禹墨和孙荣这两个新人要进入时,这位长老重申了一些注意事项和要求,都是幻术世界中,进入别人精神世界里的基础事项,不算过分。
禹墨和孙荣应该庆幸自己来得迟,如果是最初的时候,那无比严苛的要求可以⊥绝大多数幻术师为之呻吟,譬如,进入雇主精神世界后,不得与任何人交谈,不得触摸任何事物,不得影响精神世界任何事件进程……诸如此类。
苏振天那张病床床头的后面,已经布置好一列舒服的椅子,那是供幻术师“诊断”时所坐。
这时,禹墨和孙荣已经就位,赵权作为资深雇员,成为了他们第一次精神之旅的导游。
苏氏的幻术师长老沉声道：“准备好了吗？好,一会请跟随我的精神本源,以绿色为基础导标”
作为幻术师,破入别人精神世界的方式有很多,最省力的莫过于像现在这样,有现成的通道,只需紧随通道主人,便可进入。
其实禹墨更愿意独立开拓一条通道,但想起才新来第一天,就算扮演一个狂傲的家伙,也不宜太过过火。
一片朦胧的混沌中,隐约是一条宽敞的白色通道,一瓣绿色的光点如飘舞的蒲公英,在前方舞动前行,禹墨分出大半精神力紧随而去,只留下部分精神力紧紧守护自身,作为预警,假如外界发生什么突发情况,会危及自己的安全,也可以第一时间抽身而退。
一段短暂的旅程过后,绿光渐散,化作白光重新撤回,那是苏氏长老护送到他们到达目的地,便折返而回了。
这片朦胧的混沌也渐渐散去,整个世界渐渐清晰,这是一个繁华闹市的中央,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中全是热闹的气息,小贩的叫卖声,讨价还价的争吵声,生意不好那些商人的呵欠声……烦嚣的人气,热闹的声浪,一切一切,都如同一个真实的世界
精神修为较差的人,如果不小心融入这个环境中,相信这一切也是真实的,那么,这片幻境又将多一个新的受害者。
细节决定成败,也决定一个幻术师的水平,禹墨细细观察四周,内心不由得啧啧称赞,周围所有的细节都模拟得近乎完美,恍惚间,还真以为来到了白云城中某条热闹的步行街之中。
孙荣脱口赞道：“赞美幻术之神,如果不是你们在我身边,我真以为是被魔导师用空间魔法,将我瞬移到了白云西大街上面去了。”
这是禹墨和孙荣第一次进入雇主苏振天的精神世界,作为他的导游,赵权导师很是尽责的叮嘱道：“一旦有什么异样情况,马上抽身而退这里可是邪门得很”
禹墨漫不经心的神态,让赵权忍不住低声补充了一句：“前几个月,有位同行碰到邪门的情况,没及时离开,他真人现在仍处于昏迷状态,而他的精神本源…”赵权没再多说,左右看了一圈,便往一个酒馆门口一指,一个瞎眼的老头子,略带呆滞的弹奏着五弦琴,在他面前还有一顶倒放的黑色礼帽。
孙荣低声道：“赵权导师,你的意思是,这个卖艺人是我们的同行”
赵权叹了口气,缓缓点头道：“他叫范郜,我们可怜的同行,他已经迷失了。”
禹墨问道：“我们可以和他交谈吗？”
“可以,不过注意言辞,免得邪门的情况发生。”赵权同意了,但仍在提醒他们注意。
这弄得孙荣也有点紧张兮兮起来,低声道：“赵权导师,你总说邪门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权苦笑道：“这个说不准,像上一次,就是整条大街的人忽然像发了疯那样,一起来围攻你,莫名其妙,毫无先兆,如果你的精神本源被拉扯住了,以至无法离开……那么范郜就是你们的榜样;又像另一次,忽然整个世界地震了,还是山崩地裂那一种,整个世界变得如同末日一般,那么,你没及时离开,也将成为这个幻术的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