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泠。
又是闻泠。
“所以大逃亡是闻泠创造出来的，你早就知道当时那场任务有危险？”谢决一字一顿，“你没告诉任何人是因为早已叛变！”
林志猛然摇头，“我也不想的，而且我能改变什么？就算我说了又怎样，你父母的性格你是了解的，就算我说了他们还是会身先士卒！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放屁！”谢决用枪托在他肩上狠狠一砸，“要是你说了，他们怎么会毫无防备，这次任务是我带队，虽然有伤亡，但是很少！你要是说了，就可以提前布防！”
林志疼的往后趔趄着倒去，撞翻了桌上的试管。
里面的溶液滴在地上，啪嗒啪嗒，像是有人落泪。
现场除了谢决和林志还有其他两位执行者，几人都没说话，周遭安静的像是被同时施了禁言咒。
良久。
林志才扶着桌子勉强站直，自顾自说：“闻泠当时是想选出一个最强的人出来，对他的基因和生物拟态进行研究复刻，他好像只注重结果，他认为只要不杀那个被选出来的孩子就不算作恶，但是他忘了为了选这一个人死了近千人。”
林志早已不似七年前，他的脸上爬满了皱纹，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
“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他从小就热衷于研究，还没成年就已经能够和我做同一个课题，甚至他的很多想法都不是我能想到的。
在我这里，他一直都称得上一句天才，可是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就是太执着了，这种执着放在研究上是好事，一旦行差踏错就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实验室内都是冷光灯，有一整个区域都是泡在溶液中的各类异化体，旁边有仪器检测着他们的相关数据。
谢决收回枪，抬起下巴指了指那些归类清晰的实验仪器。
“你知道闻泠想做什么吗？”
林志点头，动了动嘴没说出话，又摇头。
谢决不想看他隐晦的暗示，给手枪上膛。
“刚开始就是为了提高自己的精神力，大概……六年前？突然研究了什么控制器，要模拟人的生命体征，并且输入人的记忆和详细设定，说是要让谁变得和之前一样。
后面将提升精神力的药剂改良了，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异化基因，我只是按照他的想法带着人反复观测实验，对于他的目的我从来不多过问。”
谢决冷笑一声，“那你还真有职业操守。”
林志心虚地移开视线，转头看向远处，“我听说他好像是为了什么人，反正执着的可怕，这次筹划大逃亡就是为了选出新的载体。”
“载体？”
“我也不是很清楚。”林志苦笑，“我只是按照他的要求办事。”
谢决盯着他，淡漠开口，“你知不知道你儿子六年前差点和爱人组建家庭？”
“我，我不知道……什么叫差点？”
“差点就是，他爱人死了。”
谢决眼神冷了下来，抬了抬手不再理会林志。
实验室的规模比前几个查封的都大，甚至里面还留有不少实验报告。
上面的修改批注有些看起来是闻泠的字。
在这里遇见林志在谢决意料之外，再次旧事重提。
谢决前段时间刚刚平复下去的情绪再次卷土重来。
当年的事不是死局，本来是有机会的，只要林志提前告知。
只要他告知。
谢决抬手砸向墙面，发出一声闷响。
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不说！
谁的命不是命？
这次伤亡加起来只有参与执行任务总人数的5％，当年到底为什么不说！
该怪谁呢？
怪林志太想让自己和儿子都活着？
好像也没这个道理。
谢决脑子一片混乱，抵在墙上的手缓缓滑落。
在随行下属看不到的地方垂着头，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般。
距离1213区任务结束已经近十天。
江司却还没醒，他来荒川星二次盘查的时候拜托单献照顾，一有消息及时通知他。
但已经快两天了，单献并没有联系他。
没有联系就代表没醒。
谢决一瞬间有些茫然，视线有些无法聚焦。
他就这样蹲坐着，直到贺希来找他。
“谢执行官，干嘛呢？单教授说他抽了小嫂子两管血，让我给您说一声，您终端是不是没开啊。”
“什，么？”
谢决下意识想阻止单献抽血，转念一想他早都知道了，又泄了力气。
是啊，那天来看过江司却的人都该知道了。
所幸是洛特和单献，他们都只是看了两眼，并没多说。
至于贺希……
谢决扫了他一眼。
“谢执行官，你怎么不起来，腿麻了？要不要我拉你？”
“……”
至于贺希，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怀疑自己色盲都不会怀疑江司却不是人类。
“谢执行官。”贺希见他不动，索性端着枪蹲了下来，扭着头看他，“我说单教授抽了小嫂子两管血……”
“我还没耳背。”谢决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离我这么近干什么，往后退！”
贺希连忙往后一蹦，“那您怎么还闷闷不乐的？不应该高兴吗？”
谢决手指按在终端上，正准备开启。
听到这话有些没转过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知道怎么摘除控制器了？”
“啊？”贺希瞪着双眼，没忍住往前蹦了一下，再接收到谢决冷冽的视线后抬起枪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小声说，“小嫂子醒了啊。”
谢决手指在终端上按着，在听到这话时甚至忘记收回，终端震动不断，让他手指有些发麻。
直到这阵震动停下，谢决才滚了滚喉结，舔了下干涩的嘴唇，“你说什么？”
“小嫂子醒了！”贺希提高了一点音量，眉眼间都是喜悦，“已经能眨眨眼了，我就说出任务终端还是得打开的，万一有重要……”
“好，你来带队。”谢决打断了他的话，“查获的所有物品一并搬到二号星舰，林志和其他研究员分开关押，你亲自看管林志。”
“收到。”贺希条件反射答应。
看着谢决起身往门口去，他才反应过来扭头问，“您现在就回去？”
谢决嗯了一声。
贺希在后面伸着脖子喊，“早退啊！”
谢决走出实验室的感应门，嘴角扬起近十天第一个笑。
早退怎么了，事儿又不是没办。
七年了，谢决从未如此心急着回家。
自打父母离世后，主星系于他而言不过是居住地，他也长时间都住在军区宿舍，家里冷清又空旷，让他无法停留，原来一个人是没有家的。
为了不占用军舰，谢决开着飞行器去星区总办借了辆民用星舰，但还是走了军用通道。
民用星舰走军用通道常理下需要层层审批，按照之前的办事速度，最起码得一天。
但现在的最高层是闻溪，她的批示速度一向快，尤其是她上任后重新改写了办公系统。
让那些军方相关的优先级调到了最前面，可以在第一时间被检测筛选，加急通知。
谢决也算是用了次自己执行官的特权。
他的报告刚递交上去，也就五分钟，便收到了闻溪的回复。
【我已知晓，目前军用通道全线无军情，可快速跃迁。另外：你伴侣的事情我已听说，祝好。】
她的字里行间已经有了上位者的冷静理性，但后面的另外又还是那个闻溪。
谢决发现自己好像被江司却感染了，明明这么小的事情，他竟然也会察觉到。
军区医院一共八层，每层有三十个病房。
从荒川星1213区任务，到闻溪即位，平复各星区动乱，伤患数量极速上升，前前后后已经几乎全部住满。
单献忙的脚不沾地，每天不是在查房就是在查房的路上。
相对于外面的医院来说，军区医院的医疗相对来说是比较粗糙的，手法和用量上都没有外面的精细。
主要是执行者受的伤都容易危及生命，有些时候甚至无法保证完全无菌的手术环境。
军区医生的第一想法也基本就是活着就好，只有活着才能有后续治疗。
回去后已经是晚上，谢决风尘仆仆的直奔军区医院。
他刚一进门就碰上了刚给人处理完伤口准备去喝口水的单献。
谢决近些天都有来看江司却，但单献有规定探视时间，每天不能超过一个小时。
“这次也是只能一小时？”他刚看到单献就连忙问，“能不能多待会儿？”
单献黑眼圈特别明显，戴着眼镜都藏不住眼下的疲惫。
他推了下眼镜慢悠悠道：“还是一个小时。”
说完他又朝谢决勾了勾手。
“你先过来，我有个事情问你。”
谢决犹豫蹙眉：“我想先去看……”
“看不了。”单献打断他，“江司却刚睡着。”
谢决：“……”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办公室，单献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坐下后才想起自己准备接杯热水喝的。
他又站起来，去自己办公室的饮水机里接水。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单献问。
“什么？”谢决不上钩。
“江司却怎么回事？”单献喝了口水，“他的血液中有一种很特殊的物质，和我之前在贺音血液中提取到的一样。”
“而我之前问过你这是哪来的特殊物质，你一直跟我装傻。”
单献半眯着眼，靠在饮水机旁的桌子边缘，“你跟我都不愿意说实话，谢决，你心思够深的啊。”
谢决第一次被堵得不知道如何狡辩，最终破罐子破摔，“是，是有一些特殊原因不能让你知道。”
单献放下杯子，冷哼一声。
“多特殊的原因啊，我都不能知道。”
谢决想了想，“比你精神力更特殊的原因。”
“不过。”单献缓步走向他，双手撑在他椅子两侧，强迫谢决和自己对视，“我发现江司却一个大秘密，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但是我现在还没缓过神。”
单献平时爱开玩笑，说话办事看着有点吊儿郎当。
如今这么认真的语气，让谢决不觉心里一沉。
难道是……
单献推着谢决坐着椅子，将他固定在房间角落，认真道：“不管你知不知道，我觉得都该告诉你。”
“你伴侣……”
“江司却他……”
单献结结巴巴的，谢决有些不耐烦，“你直说。”
“他不是人啊！”单献抓着椅子扶手前后晃着，“你知不知道他不是人！”
“我跟你说，我今早去给他换药，查看检测结果，我一进门……”
单献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幸好只有我一个人，我一进门就看到一条鱼尾巴，特别大，特别长，病床都塞不下。”
“我第一反应是他是终于觉醒生物拟态了，但是！”单献拍了拍手，“你猜怎么着！”
“他是鲛人。”谢决说。
“对！”单献激动接话，“他根本没有生物拟态，分离不出来。”
“他竟然不是人，你说他怎么能……”
单献喃喃自语半天，才发现谢决脸上根本没出现什么震惊之类的表情。
他闭上了嘴，半晌才再次开口。
“你早都知道了？”
谢决点了点头，“对，有什么问题吗？”
“你早知道了！你不告诉我一声，我都吓死了，那尾巴，我感觉有两米多。”
“A0001的尾巴不也是那样。”谢决不太懂他的点，“而且阿却尾巴更漂亮，A0001是仿品，差些意思。”
单献满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他抬手摸了下谢决的头。
“你没发烧吧？”单献不解，“我是见过A0001的尾巴，但是A0001就挺吓人的啊，不然为什么我们都是隔着玻璃房看他。”
“而且两米多的尾巴，他站起来头会顶到天花板吧？”
谢决认真回想，“不会，他不是用尾巴尖站立。”
“那是用哪？”单献下意识问，问完才发现被带跑偏了，摇了摇头，“我管他用哪站，你确定他没有什么反人类思想吧，我怕他一尾巴把我抽死。”
“他看起来像有的样子吗？”谢决同样不解，“他很乖，非常听话，说话都不会大声，怎么可能反人类。”
而且，他可是亲人性鲛人，会为了人类牺牲自己的鲛人。
这句话他没说，他不想承认，永远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