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郁，我又老又丑，没钱没房，只是个普通的老师，远远配不上你的身份和地位。你……真的决定要和我在一起么？”
宋砚西靠在身后的洗手池上，抱着双臂，低头没有看向覃郁。
他浑身都湿透了，神色也恹恹的。朦胧的灯光打在他苍白而略显孤寂的侧脸，有水滴从乌黑密长的睫毛上垂落。
他就那样站着，一动也没动，有那么一瞬间，覃郁都觉得他站了好久好久——好像活了30年，从没有一个人走进过他的内心。
他一直是在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覃郁压抑住内心升起的阵阵酸涩，一步一步，走到宋砚西的身边，拉过他冰冷潮湿的手腕。
然后低头，在他腕子里那颗朱砂痣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干什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宋砚西本能地想把手腕抽回去，却又被覃郁的大手稳稳地扣住了。
“别那么小气，亲一口嘛。”
说着，他一只手伸进裤子口袋，像变魔术似地，从里面拿出一个又长又细的东西，搭在了宋砚西的腕子上，作势就要给他系上。
宋砚西瞳孔微微聚起，这才看清，覃郁手中拿的竟然是一条……红色的手绳？！
手绳的样式很简单，就是用红色丝线编织的最普通、最常见的那种手绳，上面什么装饰都没有。
“手绳？你给我戴它干什么？”
覃郁握按了宋砚西不安分的手腕。
“别乱动！这不是普通的手绳，是命定手绳，月老手中的姻缘线！我今天刚去天宁寺求来的，戴上这个，宋老师你就哪里都跑不了了。”
宋砚西：……
“你去天宁寺了？什么时候的事？！”
天宁寺宋砚西没去过，不过他听说过，是云城北郊的一座古刹，离云城市区并不近，而且藏在深山中，路也不好走。不过因为历史悠久，人杰地灵，所以烟火很旺，尤其很多人会去那里求姻缘，据说很灵。
“今天刚去的，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呢……好了！”
覃郁小心翼翼地将红色的手绳系在了宋砚西白皙的腕子，又使劲拉了拉，然后才满意地一笑。
“系的这么紧，应该不会掉了。”
然后，覃郁抬起一双漆黑又明亮的眼睛，深情地望着宋砚西。
“宋老师，你不是问我，跟你在一起是不是认真的吗？现在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吧，还用我再说一遍么？”
宋砚西心脏抑制不住地怦怦地跳动起来！这小狼崽子，他怎么这么会啊？！
不过他还是抿了抿嘴唇，故作淡定地说道。
“你不会是看到有人送我手链，所以吃醋了吧。”
覃郁嗤笑一下，从口袋中又摸出另外一条，一模一样的红色手绳，递到宋砚西的手上。
眼中竟似含着泪。
“宋老师，我就是吃醋了。所以，你到底还要不要我了？”
宋砚西：……
“明明是你三天三夜不接我电话，你委屈什么？我从来没说过不要你啊！”
说着，他拉过覃郁的手腕，将那条一模一样的红色手绳认真系在了覃郁的右手腕子上。
“好了。”
宋砚西的左手，拉过覃郁的右手——两条红绳并联在一起，如同某种神秘的仪式感。宋砚西并不信什么神佛，但是这一刻，他却确确实实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和眼前的青年，真正地产生了某种联系。
覃郁却皱了皱眉。
“你手怎么这么冷？”
两人“吵”了怎么久，覃郁这才发现，屋里的水汽早就散了。他赶紧拿过一条毛巾，把人搂在怀里，一边脱掉他已经湿透了的衬衫，一边帮他擦着身体和头发。
“怎么冷成这样也不说一声？！别再感冒了！你刚出院没两天不知道么？！又喝酒、又呕吐、又冻成这样……宋老师你什么时候知道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
干燥柔软的触感，一寸寸抚过他的发梢、脖颈、胸膛……
宋砚西望着青年俊朗、温柔而认真的容颜，心中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酥麻的感觉，眼眸中也荡起了一丝的涟漪。
“别擦了。”
他忽然淡淡开口。
“什么？”
下一秒，宋砚西忽然伸出双手，在覃郁的肩膀上用力一推。
只听“噗通”一声！
覃郁一屁股跌在了身后的浴缸中，水花溅得到处都是！这一下，他身上的衣服也全都湿透了。
宋砚西坏笑一声，双手撑着浴缸，俯下身来。
声音低沉暗哑。
“别擦了，小郁，我们一起湿吧。”
*
三个月后。
炎热的夏天早就过去，云城虽然“四季如春”，但是进入初冬，天气也很阴冷潮湿。
晚上9点，云城大学数学系研究楼，一盏暖黄色的灯光依旧亮着。
覃郁背着双肩包，穿了夹克和牛仔裤，来到宋砚西的研究室门前，敲了敲门。
“宋大教授，这么晚还在熬夜？是不是还想胃出血被送到医院一次？”
宋砚西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的青年，弯起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小郁，你来了，快点进来。”
覃郁走进了研究室，顺手带上了身后的门。
虽然已经晚上9点了，整个研究楼应该没什么人了，但他知道宋砚西对这种事情还是很谨慎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除了李尧，至今还没有被其他的人知晓。
“你先在外面坐一会儿，我在改作业，还差几个学生的就弄完了，马上啊！”
今天是周五。两人虽然平时不在一起，但是周末宋砚西还是会去覃郁家住一晚，两人一起过个周末。
覃郁“嗯”了一声，不过他没有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而是弯腰看起了四周的书架上的书。
宋砚西的书架上，堆了满满的书，大多都是和数学有关的，不过其他类型的也不少，人文、物理、历史、哲学……覃郁仔细看过去，发现其中最多的一个类型，是关于“数学史”的书。
什么《数学的起源》《代数的历史》《闪耀人类历史的数学家》这一类的。
“你很喜欢研究数学史么？”
“嗯，我小时候比较喜欢历史，后来又学了数学，所以对这方面很感兴趣，不过没什么大用。”
里面传来宋砚西漫不经心的声音。
覃郁想起，宋安娜确实说过，他哥哥最喜欢的其实是人文和历史，是为了完成他母亲的夙愿，才主动放弃了文史，改学了数学。
这些书，也许是他最后的精神家园了吧……
覃郁的目光沿着书架，慢慢地逡巡，最后落在了书架最下面角落的一个格子里。
那格子位置靠下，平时看不到，他还以为那里面放的是杂物什么的，仔细一看，才发现里面堆的是满满的咖啡、茶叶什么的，很多都是打开包装的。
覃郁：……
“你最近每天都喝咖啡和茶么？”
宋砚西：“也没有每天，就是需要熬夜时候喝点，两天一杯吧。”
覃郁咬了咬牙，一边将格子上的东西一一取下。
“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严重的胃病？这几天是不是没疼你又开始嘚瑟了？！又熬夜，又和咖啡，有喝茶！你胃不想要了！！”
宋砚西：……
“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这些不能喝了，都扔了，怎么，有意见？”
覃郁说着，毫不客气地将那些咖啡和茶叶的盒子，咣当扔进了垃圾桶里。
宋砚西躲在电脑屏幕后面，偷偷看着覃郁阴沉的脸色，一句话也敢说。
只是……
他没注意到的是，躺在垃圾桶里的，除了自己经常喝的几盒咖啡和茶包，还有周子寒前些日子送给自己的，那盒完全没有拆封深山古树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