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君凝掀开轿帘，徐霆钰闭眼养神端坐在轿子里，光线泄进帘内，照的那人清冷无暇。
她看着面前人华贵的墨色官服，第一次产生了疏离感。
从前可以平日嬉笑拌嘴的徐离似乎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名声震赫四方的安远侯徐霆钰。
她紧紧攥住锦帘半天没有动作。
“姑娘，你怎么还不上去啊？”成影在一旁温声提醒。
正当她出神回头望向成影时，手腕不知何时漫上一层温热。
徐霆钰微微用力将她拉到了自己身侧。
清风拂过，他转过身面向孟君凝，小桌旁上的香炉冒出缕缕幽香，萦绕在他身前。
孟君凝甚至能闻到他衣袍上的檀木香。
柔和幽微的眼神落到她的指尖，徐霆钰在她愣神中扯过了她手中记录购买物品的纸条，轻扫一眼后旋即扔给了下面的成影。
“剩下的你替她去买。”
他说完就将目光收回重新看向前方对着轿外的马夫轻声喊道：“去郊外转一圈。”
带着一阵尘烟中，轿子向郊外驶去。
马车在路上行驶着，轿子内一派静谧无声。
“那日在长公主府，人多眼杂，未来的及问，你究竟来京城是做什么的？”
徐霆钰率先打破了宁静。
“总不能就是为了来一瞻长公主府容颜，特意来此侍奉公主的吧？”他眉眼一挑轻笑一声，瞬间原本死寂的氛围消散了许多。
“怎么会？”孟君凝也因此随性了很多。
“我当然是因为…”孟君凝攥了攥衣角，眼眸低落“当然是因为我父母之事。”
“怪不得。”徐霆钰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感觉“怪不得你之前在玄月山庄不让我同你聊起此事。”
“你能不能装的再假一点。”孟君凝蹙着眉看着他。
徐霆钰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没有着落吧。”
“我只是送了一封信就害的小六遭了一通无妄之灾。”
孟君凝说着抿了抿唇，咽下了这段时间的苦涩。
“信，什么信？”徐霆钰抓住了问题看向她。
“是玉夫人交给我赵文鹤写给我父亲的书信。”孟君凝轻声回道。
“赵文鹤？就是太常寺少卿的那个赵大人吧。”徐霆钰右手拄在膝上看向她，墨染的眸色加深了几分。
“你爹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让你来京里，难不成你打算去大理寺告状。”
孟君凝喉咙轻滚，嘴唇翕动半晌后终是无声。
“你可以现在不说，若是有天长公主作出不利你此举，我可保不了你。”徐霆钰清冽的眸光暗下，薄唇轻抿。
孟君凝睫毛轻颤几下，咬了咬唇坚定道：“楚尚德。”
这三个字犹如惊雷在徐霆钰耳边炸响，他表情凝结在了脸上，眼眸浮动，脑中一时扫过诸多话语。
孟君凝垂下了头低声道：“其实我不记得我幼时的事情，这还是我养父临终前告知我父母的事，但是我养父知晓的并不多，所以我才拿着信准备来找赵文鹤问询情况，孟小六怕事情复杂就由他去送，结果还未见到人就被抓了。”
徐霆钰忽觉轿子内的空气沉闷，索性掀开了轿帘，看向外面一言不发。
楚尚德，他知道。
先帝元景二年入太学院，当年是江都一带的天才，祖上也是名门望族，当年凭着一首治国策让先帝爷大加赞赏，从太学院破格提拔，封任瑜州知府，时隔三年瑜州大治遂升京官任户部度支司，后战争起，因曾剿灭瑜州叛军颇有军事才学，后转为兵部库部司。
他听方祈饶提起过这个人，他爹貌似和这个楚尚德有些交情，不过似乎楚尚德当年在他爹战死前就遭逢了祸事。
在先帝景章七年，因贪污大量军饷，导致汉乌之战大败，十七王爷康泽王身死，全家入狱，据说原本先帝爷判了他流放，但最后不知为何在狱中被赐毒酒，全家灭门。
当年甚至是轰动一时的大案，而也是在那件事发生的第二年章怀旭（章相）从地方官调任户部侍郎，成为了户部的一把手。
“你认识我爹？”孟君凝此时愈发感觉这事件的水颇深，远比她想的还要深寒，她的心里宛若泡在冰潭一般沉寂心寒。
“长公主是不是已经看到了信的内容？”
徐霆钰声音有一丝暗哑。
孟君凝点了点头低声道：“那封信是否有问题？”
“不太可能。”徐霆钰将视线收回轿内“若是真有内容，你现在已经不能安坐在我轿内了。”
“你之所以被抓，应该只是那封信落款的楚尚德三个字。”
徐霆钰若有所思的接着道”李云芷这个人若说她是好人，对人命戏同儿戏，若说她是坏人，她也是大靖少有真正在意江山社稷之人。”
“想必她已经了然你的一切了，不过你的死活容易牵系一堆人，现在朝堂是多事之秋，她怕此时因你乱了朝政得不偿失。”
“你父亲之案，不管过由在谁，其中是否真有曲折，想来一干人应该不愿再进行刨究了。”
孟君凝听的眼眶发红。
“你父亲的事，大理寺不会愿意审理的，且不说这件事是由先帝亲自落案的，再者若是审理便会牵涉众多，无人愿搅入其中，平白葬送了自己的仕途乃至家业。”徐霆钰眉头皱紧望着她。
“那怎么办？”孟君凝眼睫落下了一滴泪水“难不成我找寻多年，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喉咙一阵哽咽，秀丽的眉宇蹙在一起，化不开的心酸与无奈。
“侯爷，已经转了一圈，还要再转一圈吗？”驾着马车的马夫在外面低声问道。
孟君凝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掀开轿帘，跳了下去。
“孟姑娘，您要的东西买好了。”成影将所买的包裹全部递到了她的手上。
“多谢。”孟君凝向他道了谢后拿着东西离开了。
“侯爷？孟姑娘？”成影看向轿子内的徐霆钰。
“回府吧。”徐霆钰望着她的背影沉默良久后，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轿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