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安静了几秒。
沈知然的心跳也着加快。
刚才从恍惚的思绪中抽离，他抬起眼看到江珩收回手势的姿态何等熟悉，与某些朦胧的场景有短暂重合。
他盯着对方，呼吸也不断急促起来。
仿佛身处一个密闭的空间，只要挑开这层纸，就能重新见到光明。
此刻，沈知然犹如已经窥见些许缝隙的人，迫不及待想撕开眼前的阻碍。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江珩的动作停顿住。
他垂下眼，避开沈知然的直视。
好几秒后，沈知然听见他冷静的声音响起：“大二的时候，我在这里兼职，那时候学会的。”
在那瞬间，房间的光亮被新的贴纸屏蔽。
视线又再度陷入黑暗。
沈知然下意识选择相信江珩。
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个往来宾客都是贵族的俱乐部，竟然也会招收还没毕业的学生兼职？
关键是兼职什么呢？江珩又不能当教练，他又不会射箭。
如果他会射箭，那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他从哪学会的？又是在哪里练习？
然而从江珩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谎言的痕迹，沈知然揉揉眉心，把疑虑从脑子里丢开。
一个杀手，会点射箭技巧没什么的。
可能就是来这地方杀个人吧……
沈知然这么想着，却有些恍惚，连期待的射箭活动也没什么兴趣，江珩递箭过来时，他随手拿起，随手往靶子那射，甚至都没来得及听对方正确的姿势是什么样。
然而就是这么随便的一箭，竟然扎进了靶子五环位置。
力道不轻，箭头没入了一部分，正好扎稳。
沈知然大为震惊，完全忘记自己刚才的疑虑，指着靶子，兴奋地问江珩：“老婆！老婆你看见没！我也太牛了！我刚才真的就这么随便一弄！”
他说着，又从对方手里拿了一根箭，再度抬手架起。
这一次沈知然对准了些，而后松手。
噗——
破空声响起。
箭头稳稳没入靶心，将鲜红的点压住。
沈知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看见了一个即将横空出世的箭术天才。
“第一次射箭就这么厉害，再练习下去我岂不是要成为全国第一？”沈知然双眼放光，转头寻求认同感，“老婆我是不是很厉害？”
“当然，你最厉害了。”
江珩捧着他的脸，像英雄电影里的美女为英雄献上香吻那样，轻轻叼住对方的唇。
呼吸纠缠后又松开。
沈知然对这项运动显然已经上瘾，不断瞄准射出。
他的动作越来越标准，准头也越来越好，十发里，有七成概率正中靶心。
江珩在旁边看着，眸却微微眯起。
刚才沈知然表现出来的，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刚接触弓与箭的人。
尽管一开始动作随意松散，但姿势娴熟，完全就是长久练习过后才会有的表现。
甚至是从小就开始练习才会如此。
看着对方越发娴熟的表情，与意气风发的笑意，江珩眉心微皱。
初见时，他就知道，沈知然并非从某一刻开始忽然开始四处针对自己的“沈知然”。
当时他的猜想是借尸还魂一类。
但此刻，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来之前贺山青曾说过，沈家兄弟从十年前开始，就时常光顾这家俱乐部。
俱乐部时常举办娱乐性质的比赛，江珩昨晚看了几个片段。
心中的怀疑却更大。
一个人就算身体再熟悉，技巧也不是短短几分钟就能掌握的，而沈知然的射箭技巧很显然是由沈佑教学，兄弟俩连细微的小动作都一样。
一个半路来此间的孤魂野鬼，会连这样的细节都了解清楚吗？
还是说……
现在的沈知然，就是原来的沈知然。
他只是回到了这里。
……
连续的射箭活动多数有点无聊，但有老婆看着，无聊也会变得很有趣。
转眼间日落西山。
下午的运动出了一身汗，有些不舒服。
场地内有独立浴室，沈知然打算洗个澡换身衣服。
护具摘下，压久了的地方浮起浅色红痕。
江珩轻轻揉着他发红的指骨，眸色温和。
金色夕阳垂落，将他们重叠的影子拉长，亲密而温馨。
扯腰带的时候，沈知然摸到口袋里硬邦邦的卡片，抽出来一看，才想起来姜蓝早上叮嘱自己的事情。
“老婆，这个给你。”沈知然把卡片递过去，另一只手解开皮带脱裤子。
江珩低头看了眼：“你的副卡？”
“不是，我妈妈担心你钱不够花，所以办了一张副卡，让我给你。”沈知然揉揉他的脸，开玩笑说，“你在我妈那比我还受关注，我老婆是万人迷啊。”
江珩静默几秒，第一反应就是将卡还给沈知然：“我不缺钱。”
但对方早已预判他的动作，笑着推回去：“你不收我任务怎么完成？你偶尔刷个衣服啊首饰啊，让她知道你在花钱，她会很高兴的。”
一般来说，沈知然递过去的东西江珩不会拒绝。
但这次江珩却并不是很想收下，盯着那张卡，眉心微皱。
“别有负担。”沈知然只觉得他皱着眉毛的样子好可爱，抓着他的衣领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拽，仰头碰他的唇。
柔软的触感贴合，沈知然眯起眼，头顶冒出雪白的猫耳。
猫耳轻轻抖动两下，连带着沈知然的声音也变得含糊起来，“我妈妈以后迟早也是你妈妈，别见外……”
我妈妈迟早也是你妈妈。
江珩在心里重复这句话，长睫垂落，似有触动。
搭在对方腰间的指节不自觉收紧，距离无限缩短。
这一刻，两颗心挨得很近。
心跳声加速重合，又被温柔的水声覆盖。
***
结束后，沈知然趴在浴缸边沿昏昏欲睡。
江珩拿过毛巾，擦干身上的水分，给他套上浴袍，将人轻放在床垫，轻轻拍沈知然的脊背。
在对方温柔的哄睡下，沈知然很快睡着了。
江珩穿上侍者送来的便装，推门，转弯，去了隔壁场馆的二楼。
二楼阳台是个完美的观景点，零星散着几张桌椅。
江珩角落的椅子坐下。
坐下后，他才发现自己将沈知然送的那张卡随手拿出来了。
卡是全新的，应该是刚拿到就送来了。
江珩指尖无意识点了点桌面，回忆起这段时间的变化。
刚开学，他每年领取的奖学金都翻了倍，据说是某位慈善家资助。
开学第二天，他在食堂给沈知然买了杯奶茶，忽然被人告知买了开业以来第一万杯，从此获得终身免费奶茶券。
当晚，在超市买三根青菜，却被送了一大堆菜和肉……
不难猜出是什么人的手笔。
江珩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
莫名想到那天在沈家拍照的场景，母子俩一人拉着他一只手。
他们的手都很温暖，那种温度透过皮肤感染血液，每一根血管都感受到那样的温暖。
就好像……真正的一家人那样。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江珩抬眼，眸中的温度消散。
十几秒后，对面大大咧咧坐了一个人。
贺山青显然是刚洗完澡，发尾还湿着，被他捋到脑后，露出漂亮的眉目。
“让人喊我有事吗？”贺山青后仰，语气抱怨，“刚才我正被一位漂亮的beta女士要联系方式……”
江珩：“那只是你单方面骚扰。”
贺山青：“……”
“她看我那么久，怎么可能对我没意思……等等！”贺山青瞪大眼睛，“我刚才没听错吧，你接了我的废话还跟我开玩笑？你……”他担忧地看着江珩，“你……这里不会生病了吧？”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江珩眸色冰冷：“……”
他拿起手机，指尖轻轻点了几下，贺山青的手机震动起来。
贺山青低头看自己手机，惊恐尖叫：“你为什么又停我的卡！我刚跟人约好了明天打高尔夫！”
无视他的怒吼，江珩淡漠开口：“大二，一整年，我在这里兼职，学会了射箭。”
贺山青：“？”
话题转折太快，贺山青蒙蔽了：“什么？兼职？”
江珩：“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不是，您在我这里能兼职什么？”贺山青乐了，“兼职杀人？兼职互联网保安？还是兼职辅导作业啊？”
江珩黑眸微眯，贺山青呲开的大牙立刻收了回去。
贺山青捂着嘴，眼睛快速眨动：“我错了，这就给您安排职务。”
“嗯。”
得到满意的回复，江珩别开视线，看向楼下的竹林风光。
指骨无意识转着手里的卡片。
贺山青给其他人打完电话说了兼职事儿，转头一看顶头上司在玩卡，凑近一观察，没憋住又笑了：“可以啊你，终于拿到贵族情人该有的标配副卡了，有限额吗？”
江珩：“……”
他睨了眼对方，语调沉缓：“这是……姜女士送我的。”
停顿几秒，还是说了一个较为礼貌的称呼。
贺山青摸摸下巴：“给你五百万，让你离开她儿子？”
“……”
什么东西。
江珩表情微沉，贺山青意识到自己猜错，摸摸后脑勺，又猜：“给你花的？”
江珩点头。
贺山青一拍掌：“可以啊你！没过门就得到了婆婆……不是，丈母娘的认可！以后你们家庭生活必然和睦啊！”
一通马屁拍下来，江珩表情柔缓了些。
贺山青顺杆往上爬：“为了庆祝您融入沈家……不如给我卡解封了？”
江珩不为所动：“三天后。”
贺山青：“……”
这话题是聊不下去了，贺山青转移了话题：“法米拉生日你和沈知然一起？”
“嗯。”
“你打算告诉他了吗？”
“……”
江珩没有回答。
贺山青看出来对方的犹豫，双手环抱，靠着椅背，老神在在的样子：“我说你怎么跑去射箭，是不是想试探试探沈知然？”
“看他对你那些不符合常理的地方怎么想，看他察觉到之后对你态度变没变……啧啧，心机深沉啊，你也是真不怕翻车。”
江珩冷冷看了眼对方：“与你无关。”
“怎么跟我没关系了？我是在关心你好吧，现在找对象不容易，那不是怕你……”贺山青摸摸后脑勺，后面的话没敢讲。
江珩垂眼看手里的卡。
就在贺山青以为不会对方不会搭理自己的时候，江珩的声音响了起来。
“法米拉的生日会过后，我会找一个时间告诉他。”
贺山青没想到对方还真要坦白，代入了一下，都不敢想后果：“那他要是接受不了，想跟你分手怎么办？”
闻言，江珩抬眼，眉目冷淡，却莫名让人觉得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不会的。”
“我会让他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