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声讯查分通道刚开通，很多考生都在拨打的缘故，电话一直打不通，只得等一会儿再拨了。
一屋子里九口人在黎家客厅挤着，心里想的都是一回事。黎老师时不时的冷幽默虽然确实起到了活跃气氛的作用，但还是无法改变屋里的低压氛围。
眼瞅着外边的雨逐渐变小，费宾招呼着万大成和黎老师到外边抽根烟去。
三个老爷们一走，剩下的三位妈妈也稍微缓解了一下紧张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万一一和费小天本来特别紧张，结果查了好几次分都失败了反倒给他们俩弄得紧张感全无，和黎超开始聊起了电子游戏的事。
铃铃铃～
黎超家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屋里的六个人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离着电话最近的芦淑婷吓了一跳，惊慌地问司新丽和巧姐：“怎么回事？不是咱们自己查分么？还挨个打电话通知？”
巧姐一直关心着中考的事呢，把前两年的中考和查分情况都摸得透透的了，她压根就没听说过有通知分数的情况：“不能吧，咱们北京初三那么多考生，那哪儿通知得过来啊？以前可没有过这种情况。”
“是啊淑婷，中考都是自主查分，这没准儿是找你们家有事的电话，你快接吧。”
一听司新丽也这么说，芦淑婷才赶紧接起来电话。
“喂，谁啊？”
说是不可能是和查分有关的电话，可另外五个人的眼睛都瞅着芦淑婷呢，生怕错过点什么跟查分相关的事。
“美华啊，哦哦对，我们也没查上呢，打电话的人太多了，一直都不通。”
芦淑婷对着电话说出黄美华的名字，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刘盛洋和黄美华跟家打了半天的电话也查不上分，急得特意给黎超他们家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听说大家都打不通查分电话，他们娘儿俩才放心了点。
“甭着急啊美华，你过会儿再打，估计等会儿第一批打的查得差不多了，咱们就能打进去了。”
芦淑婷又安慰了几句黄美华，这才挂了电话，坐回沙发上和巧姐她们说道：“美华在家肯定也着急呢，不说洋洋那孩子没考好么？这会儿查不上分估计都急死了。”
“可不是么，越是好学生啊这压力越大，而且他们家洋洋又不跟你们家小超似的选保送，能没有压力一身轻。你看小超参加中考也没有升学的负担了，考多少分都是轻轻松松的，什么都不影响，多好啊。”
“哎，谁说不是呢，之前小超刚说不去北京四中的时候，我还有点不乐意觉得可惜呢，这会儿我倒是瞧出来选保送的好了，起码孩子和大人都不用有那么大压力啊！”
“就是的，当初洋洋那保送名额下来，美华还说三中也挺好的呢，结果老朱非劝她说北京四中更好……”
芦淑婷和巧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黄美华家的家常，旁边坐着的司新丽安静听着不怎么搭茬。
有关刘盛洋和黄美华的事，她知道的比其他人多一点，所以还是比较慎重的。
三个妈妈在沙发上聊天，万一一和费小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黎超那屋打开他新买的台式电脑玩儿了起来。
似乎这么一耽搁，大家都暂时忘了查分这回事。
谁也没注意黎超正手拿三张准考证举着听筒打电话呢。
一阵开门声响起，应该是抽烟的男人们回来了，
“查上了没有啊？刚在楼底下碰见小冯了，人家佳雨不加烈士子女的加分可考了530呢！”
费宾人还没进门，话声先进来了。
“哎呦，一聊天就给忘了！”巧姐说着话一拍大腿，手里的瓜子皮掉了一地。
芦淑婷也顾不上管自家瓷砖上的破瓜子皮了，吃惊地问黎老师：“妈耶，佳雨那孩子真考了530？”
黎老师点点头：“是啊，人家考得挺好的，你赶紧查查你儿子的分吧。”
“查完了。”
他爸说话的时候，黎超正好挂断电话。
“多少啊？”
“480。”
“啊？不能吧儿子，佳雨还530呢，你480？”
黎超说出来的分数可把芦淑婷吓坏了，站起来奔着他儿子手里的记分准考证就去了。
要知道，她儿子三次模拟考试可从来没低过530啊。
“不是我，是小天考了480。”
“哦哦哦，你可吓死妈了！那你呢，你考了多少？”
芦淑婷一听那是费小天的分，长舒一口气，一边问黎超一边拿过他手里的准考证自己看。
她直接跳过费小天的准考证看向下一张，这一看更蒙了。
“501？这也不太对吧？是不是算错分了，你再打个电话问问。”
“妈，那是万一考的分，我的是最后一张。”
“……”
费小天考了480，万一一考了501。
黎家屋里除了黎家的三口人都炸了锅。
“费宾！咱儿子考了480！肯定能有高中上了！”
巧姐激动地拍打着旁边的费宾，给穿着短袖的费宾露出来的半截胳膊都拍红了。费宾也高兴，不知道疼似的咧着嘴任由他媳妇拍打。
原本他们两口子看费小天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还以为他考得不怎么样呢，这两天净祈祷着他能考上个职高就行了。没想到费小天还挺争气的，480分上巧姐给他填的普高是绰绰有余了。
司新丽和万大成要比巧姐他们两口子冷静一点，万一一的分数虽然也算不错，但能不能上三中还是有点玄乎的。
要按照三中前年的录取分数线500分来说，万一一就肯定没问题。可要按照三中去年502分的录取分数线来说，那万一一就肯定没戏了。
查完分的两家人激动的激动，担忧的担忧，黎老师这边恭喜完巧姐和费宾，那边又去劝司新丽和万大成先别担心，以至于他都忘了他儿子今天也出了分了。
“啊！”
突然芦淑婷大叫了一声，把屋里叽叽喳喳的几个人都吓住了。
黎老师一瞧他媳妇表情不对，赶紧走了过去，关切地询问：“怎么了？怎么了？”
只见芦淑婷把写着分数的准考证拿给黎老师，呆愣地喃喃出一句：“老黎，你儿子考了549。”
……
7月8号中考出了成绩，要到8月1号才能知道学校的录取结果，在等待的这小一个月里头，欢迎里30号楼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喜的自然是黎家、费家和冯家。
黎超裸分549，再加上有10分的加分，他不仅是欢迎里三中的状元，还是整个区的中考状元。
黎超对于考了状元这件事挺淡定的，似乎一点都不惊喜。倒是三中的校领导、班主任付老师和他妈芦淑婷比他本人激动兴奋多了，又是安排采访又是给他拍照的，后来还是黎老师出面婉拒了一些不必要的宣传工作，黎超才得以松了口气。
费小天和冯佳雨的成绩都属于超常发挥，根本不愁上不了志愿上填的学校，因此巧姐两口子和冯丹就放松了不少。
其实万一一家和刘盛洋家也不算是愁吧，只是相比较考得好不愁学校的其他三个孩子来说，是稍微不那么欢喜一些。
万一一后悔了，半个多月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多考1分呢，哪怕再多1分，她都不至于担心自己上不了三中啊。
好在司新丽安慰她说志愿上还报了三中的择校，大不了就花几万块钱，也是能上三中的。
往年三中都会有一个择校班，专门招收中考成绩低于正常录取分数线20分以内的学生，但要交几万块钱的择校费。
所以择校班，也被大家称为是“花钱买学上”。
司新丽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要是因为这1分之差从考上三中落到花钱上三中，万一一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刘盛洋的情况和万一一差不多，却又不太一样。
他确实发挥失常了，只考了525分，还没有一模的成绩好，但因为有提前录取协议和他自己的加分，上北京四中还是没有问题的。
北京四中的招生部在录取结果出来之前提前给刘盛洋打了电话，告诉他以这个成绩是进不去他们重点班的，只能被调剂到普通班入学，并且还因为是跨区录取，要安排住在学校里。
自从知道了分数，接到北京四中的电话，刘盛洋表面表现得都像正常一样，但实际上他的心里是很混乱的。
虽然还是能上北京四中，可他过不了自己心里考试没发挥好的那道坎。而且，刘盛洋也还没做好留下他妈一个人在家，自己去住校的准备。
北京眼瞅着盛夏来袭。
自打知道儿子能上北京四中了，黄美华的心也就踏实下来了，跟朱铁刚的交往也越发密切。
三小放了假，朱铁刚往黄美华家跑得更勤了。
现在他来送东西的时候，也少了几分生疏，好几次被黄美华留在家里跟他们娘儿俩一起吃饭，俩人都有跟刘盛洋开诚布公的打算。
但刘盛洋总是表现出一副不热情欢迎也不抗拒朱铁刚留下的样子，两个大人面面相觑，屡屡碰壁。
那天朱铁刚照例留在刘盛洋家吃晚饭，黄美华兴许是中暑了，整个人都不太舒服，朱铁刚让她吃了饭早早就回屋歇着去了。
饭桌上就剩下了刘盛洋和朱铁刚两个人，二人平时就不怎么说话，这会儿气氛更是尴尬。
要搁往常，朱铁刚会很快吃完饭，然后下桌去等着刘盛洋，等他慢条斯理地吃完饭回了屋，再自觉去刷碗。
可今天朱铁刚却丝毫没有想提前下桌的意思，有一搭无一搭地夹着菜，犹豫着要不要和刘盛洋说话。
刘盛洋自小就懂察言观色，他放下碗筷看着朱铁刚。
“朱叔叔，您有事要跟我说？”
朱铁刚就是个教体育的糙人，尽管文化水平不高，却也是个负责任的老爷们。
这几天他想来想去的，总觉得该给刘盛洋一个“交代”，不能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就跟黄美华凑合好着。可现在真到了孩子面前，这话又不好意思开口说了。
“朱叔叔，您是我的老师，也是长辈，有什么事可以跟我直说。”
听他这么说，朱铁刚也就不犹豫了：“洋洋啊，你妈和我在一起，你同意吗？”
刘盛洋直勾勾地瞧着他，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刘盛洋一直不回话，朱铁刚的心里有点犯嘀咕，是不是自己太着急了？
“您已经和我妈在一起了不是吗？”
刘盛洋看了朱铁刚一会儿，以退为进反问他。
“是，我们是在一起了，可还是想尊重你的意见不是？如果你能接受叔叔，那你妈也高兴啊。”
“是我妈让您来问我的？”
“不是不是，跟她没关系，她今儿是真不舒服，我就是正好赶上今儿有机会问你了。毕竟咱是老爷们儿，这话也不好让你妈来说，怪难为她的。”
朱铁刚哪懂什么谈话的技巧，糙人说话都直接，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刘盛洋很难形容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不是生气难过也感觉不到幸福快乐。
眼前的这个男人和他远在云南的亲爸太不一样了，从外表到内在，完全就是两种人。
刘盛洋有点琢磨不透他妈为什么会跟了朱铁刚，却又实在找不出什么他不能接受的理由。
两个男人之间尴尬的氛围被一阵急匆匆的敲门声打破了。
万一一的大嗓门从防盗门外传来：“洋洋，给我开门～我妈让我来送香瓜啦～”
还没等刘盛洋动弹，朱铁刚就主动跑过去开门了。
万一一手里举着两个香瓜进了屋，熟络地跟朱铁刚打招呼：“朱老师，您在洋洋家啊。”
“是啊一一，你来找洋洋啊，那你们玩儿，我刷碗去了。”
朱铁刚三两下收拾完碗筷就进了厨房，全然不记得自己和刘盛洋还在谈话。
刘盛洋也没去厨房打扰他，从冰箱里给万一一拿了一个她喜欢喝的喜乐。
“我们家那儿有香瓜。”
万一一顺着刘盛洋手指的方向瞧见角柜上放着的香瓜，一愣：“还真是的，你们家有啊，早知道我就不跑这一趟了。”
“你等会儿再给新丽姨拿回去吧。”刘盛洋说着把万一一一口气喝完的喜乐空瓶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可不，怪累的。我妈说这俩香瓜熟透了，得赶紧让你吃了才行。”
“我不爱吃香瓜。”
“啧啧啧，瓜熟蒂落，熟透的香瓜最好吃了懂不懂？让你吃你就吃呗，哪儿那么多事儿！”
万一一说完起身自己去冰箱里又拿了个喜乐，跟厨房里的朱铁刚打了声招呼就回家了。
万一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从进门到出门不过用了三五分钟，很快屋里就剩刘盛洋一个人对着两个香瓜发呆了。
过了一会儿，朱铁刚刷完碗走出来，问刘盛洋吃不吃万一一刚拿来的香瓜，吃就给他洗一个。
看着朱铁刚举着香瓜自然询问自己的模样，刘盛洋在那一瞬间突然就想开了。
是啊，瓜熟蒂落，这是自然规律，他又能左右什么呢，只能顺势而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