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一片死寂。
自上车起，姜辰和黄国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气氛僵硬到下一秒就会爆炸。
直到车驶出学校，转过街角，在路口遇到红绿灯停下，黄国栋才似笑非笑的开口：
“辰辰，谈恋爱了呀？”
姜辰头皮一紧，连忙否认：“没！没有！我们没有谈恋爱！”
黄国栋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小小的车厢里回荡：“是吗？我看你跟那个男同学啊，不是情侣，胜似情侣呢。”
姜辰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应他这句话。
不过黄国栋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他恍然大悟似的，转过头来用那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姜辰，眼中是让姜辰战栗的扭曲笑意：“原来辰辰也喜欢男的，真是没想到呢。”
男人粗粝沙哑的声音仿佛一记记重锤，砸在姜辰心头。
“既然辰辰喜欢男的，”他说，“那辰辰为什么不喜欢爸爸呢？爸爸啊……可喜欢辰辰了。”
“……”
“！！！”
姜辰手一抖，瞳孔收缩，瞬间不可置信的看向驾驶座上那个男人，表情由迷茫到恐惧再到愤怒，只用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
“你……你说什么？！”
面对少年不可置信的质问，男人却神态自然，连眼底毫不掩饰的欲望都没有丝毫改变，甚至，男人解开安全带的扣子，探起上半身，靠近姜辰。
“爸爸喜欢辰辰啊，辰辰这么可爱，爸爸每天晚上想到辰辰，都睡不着呢……”
姜辰余光瞥到男人右手下流的动作，又听男人说出这句露骨的话，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他再也无法忍受跟这个肮脏的魔鬼共处一室，不顾外面马上就要亮起红灯变得川流不息，直接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辰辰……姜辰！”
姜辰不顾黄国栋气急败坏的声音，在红灯跳为黄灯再跳为绿灯的那短短几秒内，从车上冲到车道边，又一头扎进人群中，短短片刻便不见踪影！
风吹过耳际却没有风的味道。
姜辰闻到了一股腥臭味。
有点像什么东西的尸体腐烂了，又像是血液飞溅的味道。
想吐。
好想吐。
姜辰抿着唇，拼命忍着呕吐的冲动，在人群中穿梭。
他想起那次妈妈回老家不在家，他放学回家看到的，从黄国栋和妈妈的卧室里衣衫不整出来的男人；
他想起每次黄国栋跟他独处时，那些湿润黏腻的目光；
他想起那些他自己没有察觉，但经常发生的似有若无的、让他感到不适和恶心的接触……
在和那个男人共同生活了一年多后，姜辰终于明白了自己对男人的厌恶和害怕究竟从何而来。
因为他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要告诉妈妈这些事情！他一定要告……
“砰——！”
突然的剧痛让原本思绪混乱的姜辰瞬间清醒过来。
“艹！你他妈眼瞎啊不会看路吗？！老子这条胳膊昨天才打了石膏，废了你负责啊！”
姜辰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扶着一只受伤打着石膏的手臂，正龇牙咧嘴的瞪着他。
姜辰的脑袋还有些发木：“对……对不起！”
男人骂骂咧咧的走了。
被这么一撞，姜辰终于从那种陷入泥沼般窒息的痛苦和恐惧中清醒过来。
他茫茫然的站在原地，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告诉妈妈吗？
告诉她，她死去活来爱着的男人是个骗婚的同性恋，告诉她，她深爱着的男人从未爱过她，告诉她，那个男人甚至已经开始骚扰她的儿子。
告诉她，将这一切都告诉她，然后……！
……然后？
姜辰又迷茫起来。
然后怎么样？
想起之前的几次婚姻中，妈妈为了跟她结婚的那些男人，多少次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他羞辱他，说他见不得她过得好，好不容易有人爱她，他又故意捣乱想拆散他们，说他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很多次。
那样的事情，多到姜辰都已经记不清具体的次数。
但妈妈嘴里的那些谩骂和羞辱，以及漫无边际的诉苦，却清晰得可怕。每当他想跟她说什么事情，都冒出来在他的脑子里循环播放，直到他放弃这样可怕的念头。
“……算了吧。”
他喃喃自语。
“反正她也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很大概率还会觉得他是在故意撺掇他们离婚。
算了。
姜辰泄了气，肩膀耷拉着，目光无神的朝家的方向走去。
如果那能称之为“家”的话。
姜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黄国栋已经到家很久了。
打开家门，刚准备踏入客厅，姜辰就跟正从厨房出来的妈妈撞了个正脸。
妈妈原本温柔贤惠的笑容瞬间扭曲起来，即使端着装菜的盘子不方便砸东西，脸上的表情也能看出来她暴怒的心情。
“你还知道回来？！故意给你爸使脸子，掐着吃饭的点回来是吧！！”
姜辰今天迷迷瞪瞪在外面走了很久的路，现在才回到家，根本不知道此时是几点，更不知道现在是否是饭点。
他觉得很委屈，想反驳两句，但是妈妈已经端着菜，又温柔的笑着去给黄国栋舀汤了。
姜辰：“……”
姜辰面无表情，已经不想再说什么，认真换好鞋子后，他转身想回房间。
“干什么去！饭都给你做好端到桌子上了，怎么，还要我亲自来喂你是吧？！”
姜辰抬脚的动作一顿，声音沙哑：“我不饿……”
“我管你饿不饿！”妈妈恶狠狠的，有些咬牙切齿，“咱们家‘定时吃饭’这个规矩你长这么大了又忘了是吧？！”
姜辰张了张嘴：“……”
他想说我们家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条规矩，我怎么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会得到怎样难听的回答，于是默默将这句话忍了回去。
转身回饭厅，落座，端碗。
“啪！”
妈妈突然重重拍了一下饭桌：“姜辰！”
姜辰端着饭碗的动作顿住，眼神麻木的看向自己又突然发疯的妈妈。
妈妈神色鄙夷嘲讽：“听你爸说，你今天被叫家长了？还是因为和一个男的谈恋爱？”
“呵呵。”
“真是长本事了啊姜辰！！”
“啪！！”
白瓷碗滚落在地，姜辰歪着头没有说话，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姜辰！”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给男人睡的！你恶心不恶心！！”
“你这个尽会装单纯的风骚贱货！”
轰——
听到最后一句话，姜辰的眼睛瞬间睁大，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亲生母亲。
“……您，您说什么？”
妈妈，你刚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