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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刘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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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墨珲看着那个背影走进了一家小店。

他起身,路过那家小店, 往里看了一眼,依然是背影。

真的有些好奇那女生的长相,不是好色,而是好奇。

但他还没有无聊到必须要见一面的程度。

既然无缘得见,那就算了。

回家收拾了一番自己,在小区旁的同善堂,买了一些补品,叶墨珲要去刘子山家拜访。

那是他家老头子为他联系的关键人物。

必打卡点。

刘子山住在繁都市区的一处别墅里,司机听叶墨珲报了地址,就说知道,当年这里建的早,单价才不过三千多,如今挂牌价已经超过三万了。

刘子山在省计委的时候,正是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的时候,他有这样的眼光并不奇怪,掌握了政策导向的人,总是比普通老百姓要先知先觉很多。

到了刘子山长子刘卫军发来的地址,叶墨珲提着礼品下了车,已经有人等在门口了。

“墨珲区长,欢迎。”刘子山的次子刘卫国在等叶墨珲。

叶墨珲同他握手道,“刘部长,您叫我墨珲就好。”

刘卫国道,“那你就叫我一声刘叔叔吧,你爸爸比我大两岁。”

于是叶墨珲叫了声刘叔叔。

刘卫国让身后的年轻人接了礼品,又同叶墨珲介绍道,“我儿子,刘楷,也在渤江区工作。”

叶墨珲连忙同他热情握手。

刘卫国道,“他原来在市东工业园区管安全生产,后来考了公务员,现在在江口镇当副镇长,以后你多指导他工作。”

叶墨珲道,“不敢当,我初来乍到,还要多请教他才是。”

笑谈了几句,叶墨珲进了刘子山的别墅,门前收拾得很干净,有松竹,有盆景,还有一个小池塘,养着些锦鲤,十分风雅。

叶墨珲赞叹道,“真有一种陶渊明结庐在人境的情志。”

刘卫国笑道,“父亲退下来之后,就爱写写书法,种种花草。”

其实叶墨珲由中组部送到繁都的时候,已经同刘卫国见过面了。

刘卫国现在是市委组织部分管干部的副部长,权力不小,但他为人看着仍很谦逊随和,颇有风度涵养。

进了一楼,陈设也很简单,都是中式的家具,墙上挂着些字画,但都不是名家作品。

刘子山在同人说话,表情有些严肃。

刘卫国出声道,“爸,墨珲来了。”

刘子山连忙收了严肃的表情,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起身过来,热情道,“墨珲来了啊,你爷爷和我说了,我说好啊,子承父业,你们几兄弟都好,我听说懋琮也进步很快啊?”

叶墨珲笑道,“是的,大哥现在在楚岭任职,爷爷让我来地方上多学习锻炼,还请刘部长多指导鞭策。”

刘子山摆了摆手道,“什么话,别叫我刘部长,我比你爷爷小几岁,但你叫我一声刘爷爷,应该也不过分。”

叶墨珲于是叫了声刘爷爷。

刘子山笑了,连忙让他坐。

叶墨珲坐下后,刘楷给他递了茶。

刘子山道,“刚来应该不忙吧?中午留下吃饭。”

叶墨珲应了声好。

刘子山叫了刘卫国和刘楷陪着坐。

先是问候了一番他爷爷和他父亲叔伯,随后又问他来了这一周,感受如何。

叶墨珲道,“还在适应中。”

刘子山说,“我一看啊,你就是个干实事的人。”

这话纯属客套,别人的吹捧万万当不得真。

叶墨珲谦虚道,“爷爷说我缺乏锻炼,所以让我来基层多学习,多请教。”

刘子山一摆手道,“你肯定没问题的。我当年跟着你爷爷搞改革,搞试点,那可真是激情岁月,冒了许多风险,也承受了很多人言。但你爷爷那种魄力和担当,真的难得,我很钦佩啊。”

叶墨珲应承了这番对他家爷爷的赞誉,就说,“爷爷一直说,当年他到您这里推试点改革,您白天在田间地头,晚上回到办公室,用的煤油灯,手写的稿子,没日没夜,条件很艰苦,但那股子劲头让他非常敬佩。”

刘子山笑着说,“他也同我们一起,一个高级领导干部能做到这样,真的不容易。”

吹捧真累人啊,叶墨珲想。

但脸上仍然端着笑,对刘子山道,“刘爷爷,您经验丰富,我是第一次到地方上工作,还请您多指点。”

刘子山“嗳”了一声道,“指点谈不上,你爷爷比我会当领导,你爸爸,那比卫军、卫国都全面多了,只是我在繁都时间比较长,认识的人多。有需要,我帮你打个招呼,或者让他们几个帮衬点你,事情就能顺利一些。”

叶墨珲道,“刘爷爷您太谦虚了,我爷爷都说,您当年可是改革急先锋,没有您在陆南创新经验做法,他也无法掌握最贴合百姓和市场需求的实际情况。”

繁都是从陆南省划出的计划单列市。

刘子山虽然摆着手,脸上的笑容倒是挺真实的。

刘子山又让刘卫国去叫人,来人是刘子山的女儿和女婿,方才刘子山就是同他女婿瞿斌说话,一脸严肃。

刘子山的长子刘卫军是繁都市国有投资管理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次子刘卫国在市委组织部任副部长,女儿刘雯则是束黎区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女婿瞿斌现在是兆荡区的区委书记,大媳妇钱晓芳在卫生系统,二媳妇杜美娟在文化系统,可谓是富贵满堂。

孙辈里,瞿斌刘雯夫妇的儿子出国留学定居了,长子刘卫军的儿子已经是一家大型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了,如今在身边的,只有次子刘卫国的儿子刘楷,在体制内工作。

但想来,有这样的家庭背景,未来升迁不难。

刘子山简单地介绍了刘家的情况,可谓是相当坦诚。

叶墨珲知道,这份坦诚是给他爷爷叶儒平的,刘子山这是在表明态度,意思是只要叶墨珲需要,他们家任何一个人都能帮着效劳。

刘子山能走到这一步,少不了叶儒平的知遇之恩,所以如今,刘子山投桃报李。

爷爷很会结善缘,虽然是个很讲原则的人,却也能兼顾人情,在这一点上,叶墨珲十分佩服自家老太爷。

他扪心自问,恐怕做不到那么周到。

刘子山的话说完,刘卫军和妻子也来了,叶墨珲又同刘卫军握手寒暄了几句。

刘子山知道叶墨珲来,主要是为了谈渤江的情况。

刘子山大致讲了讲渤江的发展情况,又说到了前任区委书记张勤民,“张勤民能上政协,算是老莫力推的。”

他这么说了一句。

叶墨珲一听就懂,张勤民是前任市委书记莫闻熙的心腹,他点了点头道,“有耳闻。”

刘子山继续道,“张勤民其实是个干将,我偶尔在市里参加活动,还能看到他,在外挺低调,他在渤江搞建设,成绩也算能看得到。莫闻熙在用人上有些特点,为了繁都发展,这些年也下了不少功夫,所以他这次没有更进一步,其实不少人还是对他存有同情心的。”

这话,倒不像是好话了。

张勤民的成绩也算能看得到,但也仅此而已。

至于很多人对莫闻熙同情,恐怕是因为莫闻熙势力很深,大多数人与莫闻熙有利益休戚,所以这棵大树突然不能乘凉了,能给的关照利益不多了,自然同情者和遗憾者就多了。

叶墨珲挑了挑眉,明白了这是刘子山的含蓄提醒,他故意微笑试探说,“我上一次来还是十三年前,如今的确大变样了,莫书记主政这些年,的确很有思路和办法。”

刘子山表情一顿。

叶墨珲明白自己猜中了,刘子山恐怕的确与莫闻熙不对路。

回想刚才刘子山对莫闻熙的评价,说莫闻熙用人有特点,那就是听不进别人意见了。

叶墨珲不断分析着刘子山的话中话,合手端坐,继续听。

刘子山看到了叶墨珲的神情变化,知道他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心里也有了考量。

见叶墨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

介绍完了大致情况,刘子山又对刘卫国道,“卫国对干部情况比较熟悉,对渤江的班子,倒也可以客观评价评价。”

这种事,还是两个人自己私下交流的好,刘子山让刘楷先避开,自己也起身,高声叫瞿斌道,“阿斌,小玫的事情,你再跟我说说。”

刘楷一听,奇怪问,“是祝玫吗?她怎么了?”

听了这话,叶墨珲心里也是一跳,不由得看向刘子山。

刘子山见叶墨珲看向自己,便对他道,“我孙女有些事儿,我要问问。”

叶墨珲听到祝玫两个字,有些发愣。

他觉得,似乎最近在哪儿都能遇到与祝玫有关的人和事。

这孙女一说,又从何而来?

祝玫不是姓祝吗?

祝玫,好像是跟她外公姓的。

父亲说,他的好友叫刘卫承?

如此一来,事情倒是串起来了。

叶墨珲有些惊讶,但不好意思表露出来,于是专心听刘卫国介绍渤江的干部情况。

叶墨珲其实对班子人员还不熟悉,但他留心地听着刘卫国的介绍,倒是更关注于区委书记周善民、区长卫仆东的情况。

刘卫国与他二人密聊,倒是说了周善民上位背后的原委。

他特地小声叮嘱道,“之前他在市委办的时候,口碑也两极分化,领导评价不错。”

言下之意,群众口碑就很难讲了。

叶墨珲领会。

关于卫仆东,刘卫国倒是说了句公道话,“他能从基层一步步上来,不容易。思路清晰,能力也不错,可惜的是,搭班的一把手都太强势了。当年,沈冬辉书记是很赏识他的。”

这倒是有点出乎叶墨珲的意料,刘卫国说,“他和我们左部长,有点关系。”

叶墨珲点了点头。

刘卫国说,“左部长为人不错,这不是我的阿谀之词。”

叶墨珲道,“明白了。”

刘卫国道,“所以当时,张勤民主席提任后,继任者是有争议的。”

显而易见的,支持卫仆东的人也有一定的势力,只是如刘子山说,莫闻熙用人有特点,说白了就是太强势了,不给其他人表态的机会。

刘卫国说得差不多了,微笑道,“我只是从我自己的角度去评价,不一定全面,识人是这世界上最难的事,组织部对干部的评价,仍然无法做到完全准确,还要你自己观察评判,才能下定论。”

叶墨珲点头道,“我明白的。”

刘卫国在同叶墨珲逐一介绍渤江班子的人员,叶墨珲一边认真听着,却分了一耳朵,去听刘子山同瞿斌说话。

只听得瞿斌说,“先前在党校遇到了,是新任培训,昨晚和曼莱吃饭,又碰到他们新公务员聚餐,的确是小玫,她说是去了渤江区的招商局。”

叶墨珲觉得自己最近挺留意祝玫的。

也许是视网膜效应。

原本他以为祝玫只是他人生路上的过客,可谁知,沽城一见之后,这半年又会生出这么多的巧合。

刘子山叹了口气道,“小玫的脾气,倒是像老三。当初让他别回来了,他真的二话不说就走。后来要不是小姌劝他,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踏进家门。当年也怪我……唉……”

刘卫国同叶墨珲介绍完了班子的情况,叶墨珲全都认真记下了,心里却是想着祝玫。

两个人聊完起身,叶墨珲问刘子山,“刘爷爷,是有什么难事吗?”

刘子山摆了摆手道,“墨珲啊,跟你没关系。”

叶墨珲却主动坦白道,“你们说的祝玫,我可能认识,我原来在她外公家住过。您知道的,我父亲曾在繁都任职,当时和卫承叔叔是朋友。”

刘子山听了这话,张了张嘴,倒是说不出话来了。

刘卫国听了,也有点惊讶道,“这也太巧了。”

刘卫军笑着道,“这下好了,本来还想着让谁关照小玫一下,这不是墨珲在,刚好可以拜托他么?”

叶墨珲欣然道,“那自然是没问题的。”

话已然说到这份上了,刘子山说,“好是好,不过墨珲,你……”

刘子山欲言又止。

叶墨珲道,“刘爷爷有话不妨直说。”

但一转念,又明白了,这估计是家丑。

毕竟祝玫姓祝不姓刘。

他笑道,“没事的,刘爷爷,我当祝玫是我妹妹,我会关心的。她现在在哪个单位任职?”

瞿斌说,“在渤江区的招商局。”

叶墨珲道,“那好办,我昨天晚上还碰到了招商局的局长,下次我去调研,关照一声就好。”

刘子山握着叶墨珲的手说,“墨珲,那就多谢你了,也拜托你了。”

叶墨珲笑道,“刘爷爷你放心,她刚入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难事。”

刘子山的头发花白,点了点头,余下的话,倒是说不出来了。

过了会儿,刘子山才道,“可惜啊,老三走得那样早。”

叶墨珲一听愣了,他问,“卫承叔叔怎么了?”

他这么一问,倒是勾起了刘子山全部的伤心难过,喉头一热。

刘卫军过来拍着父亲的背安抚,让他在太师椅上坐下了。

刘卫军对叶墨珲解释道,“老三十多年前车祸去了。”

叶墨珲啊了一声,说,“想不到。”

说起这段往事,刘子山愣了会儿神,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苍老而疲惫的声音道,“夫妻一起去的。”

那样说来祝玫岂不是很早就失去了父母?

叶墨珲这么一想,同情之心骤起,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在叶墨珲的记忆里,祝玫张扬恣意,敢爱敢恨,仿佛一枝艳红的玫瑰,惹人注目。

当年他住在祝庆东家里,其实刘卫承和祝姌周末都会回来。

他知道他们是很开明亲善的一对夫妇。

可谁知道,居然出了这样的事。

人世无常。

他只想到这么四个字。

忽然又想起了柳梅儿。

而与柳梅儿相比,年幼失怙的祝玫,显得坚强多了。

从这几次同她的接触,看不出来,生活曾给与她那么沉痛的打击。

他忽然想,当年她爱得那么热烈,其实也是因为失去双亲,而把感情投射到了黎沐风身上?

最后那场分手,又该是如何撕心裂肺?

他又想起了她锁骨上的浅浅疤痕,微微蹙了蹙眉。

刘子山振作了精神,对叶墨珲道,“抱歉,墨珲,这是我的家事,你不用管。”

叶墨珲却说,“刘爷爷,您不必客气,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刘子山道,“多谢了。小玫个性强硬,如果家里人打了招呼,被她知道了,只怕她非但不会领情,一气之下就离职了,也说不定。”

想起当年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小丫头,叶墨珲倒也觉得不是没可能,不由得笑了,他说,“我会见机行事的。”

不过叶墨珲觉得,祝玫不像是个能在体制内按部就班工作的人。

她闪耀,有才华,有个性,怎么会甘于过这种朝九晚五,平平淡淡的生活?

就算要进体制,也该去大城市,还能有点作为。

他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搞错了。

几个人又回到客厅里坐下,吃了点干果,喝了点茶。

刘子山又同儿子女婿聊官场上的一些事,也算是让叶墨珲有更深入的了解。

叶墨珲认真听着,偶尔附和两声,大部分时候,他是个认真而称职的听众。

刘家人对他的一致评价是:谦和有礼。

中午,长媳钱晓芳下厨,保姆帮着打下手,烧了一桌好菜。

刘子山见到老领导的孙子,兴致很高,说什么都要喝几杯。

叶墨珲倒是不推辞,于是就开了两瓶白的。

喝了酒,开了席,倒是打开了话匣子,说话也更随意了。

刘子山道,“墨珲啊,你想做事,也有能力做事。要打开局面,得要找到关键人。”

叶墨珲心想,自己纯纯是被迫营业,他们能不能别帮着加戏?

但他也只敢暗暗腹诽,可不敢明着说出来,表面上维持着温和而礼貌的微笑。

刘子山见他听的认真,继续道,“渤江相对市中心的几个区,算是郊区,当年发展的早反而不是好事,如今要腾笼换鸟也挺难的。你要干成点事,首先就得有自己的人。原来沈冬辉书记在繁都任市委书记之前,长期在渤江任职,最初渤江这些工业的底子,都是他积攒起来的。你父亲先前托我同沈书记报告你来繁都任职的事,他很高兴,你也可以同他多请教。”

刘卫国和刘卫军等人,也对沈冬辉推崇备至,说了些沈冬辉在任时候的事迹。

说起沈冬辉,刘子山的话匣子打开了,他对叶墨珲道,“沈冬辉和我是老朋友了,当年繁都还属于陆南省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工作。他可是留了不少家底给莫闻熙啊,瞿斌也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是不是啊,瞿斌?”

坐在对面的瞿斌点头称是。

刘子山道,“沈冬辉很早以前就已经提出要搞汽车全产业链了,也是他最先认识到要搞新能源汽车,后来国家才把这项战略计划给提出来,叫974 计划,他当省领导的时候,和九汽集团签了战略合作,你应该知道的。”

当年那个项目,还是叶墨珲母亲具体操盘的。

叶墨珲点了点头,抬了杯子,同刘子山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刘子山喝了酒,咂了咂嘴,嘶了一声道,“当年很多人都觉得他太冒进了,当时汽车可不是家家都能消费得起的。他搞这么大动作,都担心他功败垂成。可是他3年投了10个亿的扶持资金下去,立马就有起色。当年10个亿可不是现在10个亿,那真的是举全市之力在做。不过可惜啊,他退休太早了,我那时候和他说,一步步来,可以先占据产业链的其中几个环节,再徐徐图之,可是他当时就有眼光,说要做全产业链,关键在整车制造。可惜,后来莫闻熙接班,没有把这件事继续做下去,现在早就被其他省市赶超了,在战略眼光上面,莫闻熙远不如他。”

瞿斌在一旁笑了笑说,“老莫就是这样,”他一边说,一边把手翻了翻道,“翻烧饼,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刘子山叹了口气。

长媳钱晓芳穿着围裙到客厅来,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对叶墨珲道,“墨珲啊,就当自己家,别客气。刘楷,你照顾好你墨珲哥。”

在座唯一的孙辈刘楷刚要端起杯子,钱晓芳笑道,“谁让你敬酒了,拿公筷给墨珲和你爷爷夹菜。”

二儿媳杜美娟挽了挽袖子,起身分菜,还对着自家儿子打趣道,“小楷现在看到领导就只会端酒杯,你说说这官场上的风气。”

妯娌几个平日关系都不错,家家都是富庶之家,没人觊觎刘子山这点家产,关系自然就和睦。

再加上刘子山身体康健,也没什么要他们操心的,自然不会有摩擦和牢骚。

逢年过节,一个赛一个,比谁孝敬老爷子孝敬得多。

刘子山倒是好,做官做得响当当,在家里,也深谙平衡之术。

收孝敬与发红包,不偏不倚,不让谁家出得多,也不会给得少,总是力求公平二字,把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话,刻在了骨子里。

一碗水端平了,一家人自然没矛盾,相处起来,就其乐融融了。

刘子山等刘楷敬了酒,替刘楷说了一句道,“酒局也是重要的社交场合,只是如今要注意对象,把握分寸,有来有往,方能长久。”

刘楷表面上恭恭敬敬,捧着酒杯敬爷爷,但叶墨珲也看到,他喝完酒之后,无奈的样子,这不就是自己在叶家的日常吗?

同是家中被diss的对象,叶墨珲觉得可以同病相怜一下。

于是也举杯,同刘楷又喝了一杯。

刘楷现在在江口镇任职,刘子山指着刘楷,对叶墨珲道,“小楷现在在江口镇当副镇长,他们镇党委书记张培生也是渤江本土的干部,和张勤民有点关系。”

如此,叶墨珲也明白了,张勤民和刘子山关系也不错,言下之意是,如果有需要,刘子山也可以帮着打招呼。

敌人的下属未必不能当朋友,官场上的关系,就没有绝对的好或不好。

太简单和直接,走不远。

想来这也正常,刘卫军是繁都最大的国企老总,刘卫国又是市委组织部分管干部工作的副部长,张勤民虽然是区委书记,但也必须和这些市里的大佬搞好关系。

刘卫军手上管理的资产规模,少说也过百亿了,这体量,谁也轻易撼动不得。

而刘卫国管干部,虽然不能决定厅局级的提任,但市管干部以下,还不是信手拿捏?

张勤民能当上区委书记,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厉害?

做个顺水人情,那是再应当不过了。

刘楷看着也不过三十出头,一个副镇长,不算什么大官。

可考虑到他进体制晚,这么快就踏上副科级,算是进步飞快了。

刘雯问刘楷,“小楷,你们张培生的外甥,是不是在区里?”

刘楷说是,并道,“之前在招商局工作,现在——”他没说下去。

刘子山看向瞿斌,瞿斌道,“那就是跟小玫一起了?”

刘楷摇头,看向了叶墨珲。

叶墨珲一脸疑问。

刘楷尴尬笑道,“张书记外甥叫方濮。”

叶墨珲恍然,这不就是他那位看着不太靠谱的秘书么?

刘楷问刘卫国道,“爸,你记不记得那时候张书记来找你,想把他这个外甥弄市里去?”

刘卫国一愣,继而想起来了,便道,“是那个小子啊?一直考不上公务员,还在外面乱吹牛那个?后来我不是装糊涂,给糊弄过去了么?”

刘楷点头道,“就是他,一直在招商局,据说这次笔试又没过,所以他就去区府办了,现在是墨珲区长的联络员。”

几个人表情各异。

都是官场老手,怎么会不明白这背后另有故事?

刘卫国捏着酒杯,对叶墨珲道,“墨珲,自己身边人,还是要关注的。”

叶墨珲本就对方濮印象不佳,如今知道方濮这不靠谱的名声在外,便明白这是有人故意安排给他,想给他使绊子。

空降干部,挡了后面人的道,遭人嫉恨是可以预料到的。

人性从来如是,别把人想的太好,但也不必过分悲观。

叶墨珲明白自己的处境,笑了笑说,“我明白。”

刘子山也一直在观察叶墨珲,发现他心中透亮,看着有些漫不经心的,其实胸中自有沟渠,不由感叹一句,“不愧是叶主席的孙子,墨珲,我敬你。”

叶墨珲连连摆手道,“刘爷爷,不敢当,我可是我们家最不成器的了。”

刘子山道,“不要自谦,过度谦虚就是骄傲。”

叶墨珲喝了酒,也不提自家堂哥和堂弟,刘子山的子孙也都出色,人与人之间,不比较才能相处融洽。

不过,叶墨珲倒是在脑子里琢磨,自己到底是挡了谁的路呢?

他不由自主联想到了晚上要见的人。

黎沐风会把他当朋友,还是当对手?

人心隔肚皮,其实谁都不见得能当朋友。

一顿饭吃得尽兴。

散席之后,叶墨珲又陪着刘子山坐了一会儿,喝了会儿浓糯适口的普洱茶。

刘子山要为叶墨珲引荐沈东辉。

沈东辉也曾是他父亲的老领导,去拜访也是应该的,叶墨珲欣然答应。

刘子山给沈冬辉打了电话,沈冬辉接了电话,就说明日在家,刘子山看了看叶墨珲。

叶墨珲点头表示有时间,刘子山于是同沈冬辉说定了,又让瞿斌明日陪着叶墨珲去,为他引引路。

不得不说,刘子山做事情周到,听他的谈吐说话,倒是个愿意说点真话的人。

毕竟从位子上退下来了,憋了这么多年,再不让说点真话行么?

这官场,吃人不吐骨头,从官场上退下来,才能渐渐长出血肉。

看着刘子山的生活,叶墨珲心里只有一句:羡慕啊,他也好想退休。

刘子山为叶墨珲泡茶,此刻,就他们俩独坐,刘子山道,“墨珲,拜托你关照小玫的事,请你费心。”

叶墨珲指了指自己胸前道,“您放心,我已经放在心上了。”

他的手指触到自己胸口的时候,忽然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刘子山将祝玫托付予他终生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让他的手指尖如过了电流,一时有些发愣。

刘子山叹了声,倒是没有再说。

这自然勾起了叶墨珲的好奇,但要说问,却是不好意思开口的。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

倒是刘子山突然幽幽地说了句,“都是我自己造的孽。”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悔愧。

茶汤浓稠,茶香袅袅,庭院品茶,伴着水声清越。

刘子山叹息一声,忽然说了句,“富贵而骄,自遗其咎。这世界,到底是公平的,有得就有失啊。”

叶墨珲听了这话,却想到了李希继。

人渣一枚。

无耻之徒逍遥法外。

良善之人抱恨终生。

这就是天道公平吗?

这世界,有公平吗?

他倒是有些不信。

如果真的有,战争中枉死的为何只有平民?

而贵族,却可以在富人区,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并为了继续过这种生活,而不断发动战争。

谁来谴责他们?谁来制裁他们?

这是公平么?

叶墨珲不认同,却也不反驳。

喝了酒,乱糟糟的念头,在脑子里盘桓不去。

刘子山突如其来的一番情绪过了,叶墨珲倒是自觉为刘子山添了茶。

刘子山抱歉地说道,“墨珲啊,不好意思,年纪大了,就爱回忆旧事。”

叶墨珲笑了笑,放下了手上的公道杯。

刘子山倒是问,“你的妻子孩子还在京城吗?以后两地分居,生活不容易啊,假期让他们来看看你,或者你多回去见见他们,家人也很重要。”

叶墨珲一愣,坦率道,“没有,我目前还单身。年前,嗯,年前离了婚,也一直没有孩子。”

刘子山不知叶墨珲先前那场婚姻的底细,以为自己不小心说到了他的伤心处,拍了拍叶墨珲的肩膀道,“你有需要就来找我。”

叶墨珲释然一笑,对刘子山说了声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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