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如今所在的镇北王府，正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只不过比起从前的潦草和破败，如今的王府被修葺的十分庄重森严。
马车停在府门口的时候，叶蓁蓁并未急着下车，而是先坐在车上，想等侍卫先通传了，自己再进去，省得撞上对方不方便时候，也难免尴尬。
只是叶蓁蓁没有想到，沈厌的消息还挺快的，她的马车才刚到，他的人就已经来了。
原本还有些急促的脚步在看到马车的那瞬骤然慢了下来，沈厌下意识理了理袖口，步伐缓慢矜贵的朝着府门走去。
“蓁……”
“三皇兄！”
他才刚吐露出一个音节的话被人打断，他眉眼一冷，偏头看去，才发现马车后面还连带着一个沈肆。
“久未来拜访，心中难免歉疚，这不，今个我来赔礼了。”
沈肆笑的爽朗，眉眼间看不出丝毫歉疚之意，沈厌抿了抿唇，将刚准备吐出的字咽了回去。
“我不在意这个，下次无需再歉疚了。”
言下之意都已经这么明显了，可沈肆却还像个傻子一样，下马亲热的拍了拍沈厌肩膀处。
“三皇兄你人还怪好的嘞，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沈厌：“……”
看了一会沈肆耍宝，叶蓁蓁也得下马车了，毕竟今日是她来拜访沈厌，不下车难道还得等人来求她吗。
“三殿下。”
基于东宫救人一事，叶蓁蓁现在对他的观感简直扶摇直上，连往日显得疏离的笑容，都真诚了不少。
“蓁蓁。”
沈厌面上神情陡然柔和了些许，他不自觉前行两步，有迎的意思。
“你怎么来了，这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到他的王府做客。
叶蓁蓁不喜欢说一些反问的言语，她提着裙摆迈上台阶，眉眼俏皮：“我来看看你这王府上有什么好东西，回头搬走一些。”
神情有片刻的怔愣，沈厌哑然，随后轻声低垂笑出了声。
“好，我虽不算多富贵，却也足够你搬上一段时间了。”
镇北王新贵宠臣，府上自然也会格外气派些，沈厌的正殿没什么格局可言，不过是昂贵无比，珍奇宝物堆满成山罢了。
而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墙上悬挂的一柄长刀。
“三殿下这里，好东西还真是不少。”
叶蓁蓁在矮桌前坐下，左右打量了一圈，终是收回了目光，捏起茶杯浅饮了一口。
“看上什么了，随便搬。”
他这话说的倒是气派，只不过落在叶蓁蓁这个小气鬼的耳朵里，反倒还有种自己真的贪财至此的错觉。
“谁稀罕。”
“我今日来，是送礼的，不是来要东西的。”
沈厌自诩有几分了解叶蓁蓁，想从她这个守财奴的手里抠东西出来，显然是不易的。
他轻轻垂眸，放下茶杯道：“送礼给我，为何。”
叶蓁蓁正视着他，神色终于正经了几分：“你救了吟知哥哥，他如今意志消沉，虽不说一无所有，却也再不是登高一呼百应的太子了。”
叶蓁蓁放下茶杯：“我许你一个承诺。”
这天底下，想来再也没有东西比叶家小郡主一个承诺更重的了。
沈肆坐在旁边，不仅瞪大了眼，还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只要我能做到，不违背我的底线，你都可以用这个承诺，来找我兑现，杀人除外。”
没人真正知道，叶蓁蓁是否真的一诺千金。
但…沈厌广袖下的手却悄悄握紧了。
“我难道很像嗜杀的人吗。”
沈厌借着茶气弥漫，抬手遮掩了眸中思绪：“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手一旦沾上了血，就洗不净了。”
“所以我不会。”
叶蓁蓁点头，心下顾虑散去了一半：“其实我还想问你，你与沈吟知并无交集，为何愿意救他。”
沈厌神色淡淡。“举手之劳。”
他说的轻松，可叶蓁蓁却仍有不解：“但当时火势凶猛，你去救他，与搏命无异。”
说到搏命二字，沈厌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弧度，有戏谑之意，也有自嘲之感。
“习惯了。”
“你也算是了解我的人，应当知道我没有师傅，我在战场上能活下来，靠的不是我武艺多高强，而全靠搏命。”
“这么算下来，我能活着爬回盛京城，应不应该算是我命大呢？”
这番肺腑之言，听上去倒还真有几分可怜。
其实沈厌也并不算说谎，他刚到北境的时候，的确不通武艺。
一个被放养的皇子，不要说习武练箭，能识得几个字，已经算是出奇了。
刚到北境的时候，沈厌硬生生磨了自己三个月，才戎装上阵，奔赴沙场，才第一场战役，就差点削掉了他的脑袋。
他不懂什么是招式，他只知道，只有更快的杀死别人，他才能活下去。
“我不怕死，因为习惯了。”
沈厌的目光缓缓抬起，隔着雾气落在叶蓁蓁身上，许是有了薄薄一层的遮掩，他沉黑如墨的眼眸在此刻也被勾勒的有些浅淡。
叶蓁蓁不太想和他四目相对，所以她轻轻侧开目光。
“就算习惯了，也不至于漫无目的的送死吧。”
她始终不解的就在此处，沈厌前半生遭受欺凌白眼，沙场铁血才一步步爬回了盛京城。
不是叶蓁蓁看人带色，实在是沈厌他就是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乐于助人，善良天真的好孩子。
“目的自然是有，不过和任何人都无关，只与我自己有关。”
和沈吟知无关，也和叶蓁蓁无关，更和其他人，其他事无关，叶蓁蓁不懂，他所说的与他自己有关，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盲目追问，总会显得无礼，他不想说，叶蓁蓁也没必要追问。
“但还是谢谢你救了沈吟知，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这份恩情辰王府和我叶蓁蓁都会记得。”
“我方才说的承诺永远有效，来日你若有磨难时，可尽管来寻我。”
沈厌长睫轻眨：“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
到了喉边的话突然又咽了回去，叶蓁蓁对上沈厌的目光，突然想到了一些别的事，真不是她自恋，实在是……
实在是这人有前科。
“也不算什么都可以吧，还是要看情况的哈。”
“……”
感觉说了个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