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酒口感很好，凌惊阑没有多喝，江陵雪将一壶酒喝了个底朝天，整个人都晕晕乎乎了。
“锦昭，本来我不放心你在定国公府，现在你出来了，好了，我放心了。”江陵雪趴在桌子上，“你比你师姐运气好，当初我说让她不要回去，不要回去，那是个陷阱，她一定要回去。”
两行清泪从江陵雪的眼中滑落，他头朝地上一栽，谢锦昭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他重新趴到了桌上。
“我不怨，如果是我，我也会回去。”江陵雪又笑起来了，不过这笑，比哭还难看，“锦昭，你也是谢家人，但你从小不在谢家生长，这些事都与你没有关系。你要听师父的话，也要听师兄的话，你不要去。”
没头没尾，谢锦昭却听懂了。
师姐也是谢家人。
她学成下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报仇，但当了炮灰。
她临死前求师父不要告诉谢锦昭身份，更加不要让她走上报仇这条路，她说谢家的仇填她自己一个人的命就行了。
谢家的忠勇，百姓会记得，历史也会记得，但实际上，很多人都忘记了，她前世几乎没有听人提起过。
“我送你师兄回客房休息吧！”
凌惊阑扶起了江陵雪，谢锦昭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江陵雪的嘴里还在嘀嘀咕咕，“以前，她也很喜欢酿酒，她说谢家老太太说过，家里有座酒坊，打算给她当嫁妆，她说，以后我喝酒不用从外面买，有本事把自家酒坊里的酒喝光就行了。”
一路上，江陵雪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说，凌惊阑和谢锦昭都没有说话，等到了客房，将江陵雪往床上一扔，凌惊阑松了一口气。
帮江陵雪盖上被子后，两人出了客房。
往回走的路上，凌惊阑从谢锦昭的手里接过了灯笼，提着，在她的前面照着路，却没有回西花厅，而是朝后园走去。
“其实，师兄以前只是喜欢品酒，并不嗜酒。”谢锦昭胸口闷闷的，语气也很沉重，“后来师姐去了之后，他就还是酗酒。他以前在我面前从来不会喝成这样。”
说着，谢锦昭的泪水滚落下来。
凌惊阑停下了脚步，谢锦昭也跟着不动，她转过身，面向湖面，抿着唇，将哭意咽下。
“锦昭，在我面前你不必克制自己，不管想做什么都可以。”凌惊阑抬起手，拇指指腹抹过她脸颊上的泪珠，“他今天应该是很开心的，你在定国公府，他一直都不放心。”
“我知道！”谢锦昭哽咽了一下，“你打听的有关谢家的事，现在可以说了。”
凌惊阑怔了怔，“你确定要听了吗？”
“嗯。”谢锦昭湿润着眼睛，夜风吹起她的裙摆，显得身形单薄，骨子里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倔强，“我的身上流着谢家的血，南陈的皇帝与我谢家有着血海深仇，谢家满门被灭，身为谢家血脉，我难道要视而不见吗？”
凌惊阑的手搭在谢锦昭的肩上，“你师姐并不愿意你走上这条路。”
“我有自知之明！”谢锦昭对上凌惊阑的眼睛，灯笼的光照不见他的眼睛，可他的桃花眼里依然有光，而她的倒影就被那团光笼罩，如此明亮，“如果我不是谢家的血脉，师父不会收我为徒，师姐不会将霸王枪传给我。”
谢家的霸王枪凭什么要传到她的手中！
前世，她至死都没有明白的道理。
“锦昭，我不想你冒险！”凌惊阑的指腹轻轻地在她的肩上摩挲一下，“但是血海深仇，我不能拦着你去报。我知道，不为谢家，你也是为你师姐。”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兄他一个人走这条路啊。”
谢锦昭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落下，“你今天也看到了，他不是怕我在定国公府过得不好才来的，他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他要去为师姐报仇了，我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人去做这样危险的事！”
在这个世上，师兄已经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前世，师兄并没有来看她，大约那时候，陆长渊没有娶窦妙锦为平妻，师兄没什么放不下心的。
后来，他死在了南陈。
凌惊阑也是后来才知道，谢锦昭是几乎是她这个师兄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大到她身边的奶嬷嬷贴身丫鬟，小到院子里洒扫的丫鬟，都是江陵雪一手安排。
她小的时候，江陵雪甚至还混进窦家给她当过好多年的马夫。
他的手扶着谢锦昭的后脑勺，将她拉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如果要报仇，就算上我一个吧！谢家为南陈开疆拓土，热血洒满疆土；
谢皇后十四岁女扮男装上战场，为南陈浴血奋战，助萧晟元登上帝位，最后落得满门抄斩，自己也被萧晟元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射死的下场。这天下的不平事总要有人去讨个公平。”
谢锦昭泪都不流了，抬起头来，月光下，他脸上的青面獠牙的面具闪着光，月华为它镀上了一层银色，光芒流动，桃花眼里魅色动人。
九死一生的事，被他说得如此浪漫。
谢锦昭也是佩服，“你打算押上风夜听海？你不是说，一生只想做一个浪荡的江湖客吗？”
她朝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凌惊阑，觉得此人和平常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如果真的要说个不同来，大约也就是今天穿得骚气了一点，一身白衣，银纹繁复，低调而奢华。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惊呼一声，“你不会是看到了我的脸，被我的美色吸引了，一时冲动，想要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吧？”
凌惊阑松了一口气，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握紧拳头，放在鼻口处，低笑了一声，“你也可以这么想，不过，你的美貌还不至于让我做到这一步。”
“你不承认？”谢锦昭举了举小拳头，一副根本不相信他鬼话的样子。
凌惊阑握住了她的手腕，“事实上，我如果见色起意的话，我每天照镜子，看自己就好了。”
“自恋！”谢锦昭伸手就要去抓他脸上的面具，凌惊阑扣紧了她的手腕，“想看？有条件。”
“你之前说，我从定国公府离开后，你就给我看，现在说话不算数了？凌惊阑，一个男人，要是说话不算数，会打一辈子光棍……”
凌惊阑并没有阻拦，谢锦昭的手已经捏上了他的面具。
落霞急匆匆地走过来，“姑娘，定国公闯进来了，属下们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