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他俩的气息在百里之外后，白无命刚刚挤出来的笑容才突然消失，胡子全都耷拉下来，眼尾下卷无力，竟是比方才还要更老些。
“你说说你，推演那么多次做什么？还有千年的活路都叫你给耗得只剩不足百年。”
浮玥无奈，伸手想给他渡点神力过去，被他闪身躲过。
“神尊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戮笙抱着剑干脆在绒毯上坐下，下巴搁在剑柄上，恨不得把自己给戳死算了。
“你们也真是相信我，我才刚飞升上来多久，这等大事都只扯上我来商量。”说话的语气不乏泛酸。
白无命“啧”他一声，“说的什么话，你不是现任万界司司长啊，快把在下界的真实情况告诉神尊啊。”
“我入小世界查过不下百次，但凡每个去过的位面，都已经有被浸染的倾向，无一幸免。”
“应该一统的国家被上位者倾覆，应该恩爱美满的夫妻胡遭杀孽，应该圆满的一家人妻离子散互相算计……”
“尸殍遍野、易子而食……此种情况不一而足，惨状频发。”
戮笙停顿片刻，握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隐隐压抑着什么，“浊气能激起人内心最大的恶，但凡动过念头，都会被引诱、被强制陷入对欲望的痴迷，我、我待过的下界……”
师尊不慈，挖去师弟的天生道骨竟然只为自己飞升；
师妹为了一个魔修，屠戮凡间数十个城池，只为助那魔修邪功大成；
人间帝王耽于享乐，一改往日兢兢业业的勤恳，搜刮民脂民膏为自己修建行宫、大兴土木；
将军不带兵、商人重利算计别人家破人亡……
在他那个等级较高的位面，这种情况发生的实在是太常见。
反倒是等级稍低些的位面，就算被浊气侵染，可能也只是影响到极个别主角。
“这浊气还硬气地专挑硬石头啃不成？”白无命嘟嘟囔囔，恨不得把那浊气一脚踹散了，再扔进净池里好好融了它。
浮玥清气化身，与浊气相对，天地间的任何力量都有定数，一方强了，另一方自然就会衰弱下去。
她之所以在这么近的间隔时间接连陷入沉睡，就是因为需要这样来夺取更多天地力量。
戮笙神色不是很好，“我们对外说的那些没有回归原位的历劫仙人是还在历练，但其实他们已经大部分被浊气浸染，吸取了他们身上的道韵……”
“唉，历劫之时我们无法干预他们的生死，对他们到底投向何处也会有天机遮蔽，竟给了那污糟东西可乘之机。”
天道从不会有偏颇，对于它来说，清浊都是产自于它。
无论哪方占据高位，它都不会在意。
万界在它的无知无觉中产生、繁衍生息，也可以遭受外力覆灭倾颓，总之会有其他的东西再次产生，于它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天地间的任何规则都是在保证相对公平的情况下诞生。
但浮玥在意，身处万界之中的生灵也在意。
戮笙恨得牙痒痒，咬着后槽牙吐槽，“半点事情不管，等到真被浊气吞噬完，这个世界变得污糟一片，它看着不也是糟心吗？”
“应该不会。”白无命年长，说的话还是比较具有可信度的，“天道只会不看，因为它可能没有美丑之分，在什么情况下都只需要公平即可。”
“而且……它应该是没有眼睛的吧。”
不大不小开了个玩笑，见并没人被逗乐，老白摸了摸胡子，讪讪笑了笑，眼底却是抹不开的心疼——对浮玥的。
毫不夸张的说，浮玥其实是被他看着长大的，在他漫长的时光里，虽然占据的长度短，但分量绝对不轻。
清浊相对，自世间唯一一位神诞生之时，天道就已经给过昭示。
这件事，除了在场的三个人，暂时还没有任何人知晓。
就连大圆，作为浮玥的伴生神器都是一知半解的。
“好了，陨灭就陨灭，也没什么不行的，反正也就是长一点的觉罢了。”
神陨落，回归天地之后，可能会再次醒来，以另一种形式。
或是一阵清风，或是一点雨露……
浮玥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担忧的。
不过墨离和大圆，还有鄢灵……
浮玥头疼地掩住额头，浑身懒洋洋的，“你记得好好安抚鄢灵，别叫她知道。”
“知道什么？”墨离鼻尖上被抹了一点黑灰，灰头土脸的，那双眼睛却亮得出奇，怀里还双手端了盆肉。
戮笙上手帮忙端盘子，“没什么，鄢灵生辰快到了，到时候给她个惊喜。”
生辰？
墨离眉峰往上挑，整副面容都是上扬欣喜的架势。
“知道知道，你的生辰也快到了。”浮玥伸手，拍了拍凑身近来的男人脑袋，把头发上沾的那点灰色飘絮摘下。
“酒来了酒来了，好冰。”
大圆镜面都快结冰了，一手一缸，脑袋上还顶了一缸飞快地跑进来放酒，“老头你怎么还放无极海海底啊，我都快被冻僵了。”
白无命吹胡子瞪眼，“你偷我酒还有理了，这酒多难酿你知不知道？统共十缸你就给我拿了三缸出来。”
“错！是五缸。”鄢灵一手抱一缸，趾高气昂跑进来。
“皎皎我都听见了，你们是不是要给我准备什么生辰礼啊？我就想要桃仙那个桃芯簪子，闻起来好香好香，但是上次我才和别人换了宝贝，没宝贝换了。”
鄢灵对手指，假装不好意思，实则明示地十分干脆。
浮玥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扭头装作没听见，“你怎么不让戮笙去换？”
“戮笙比我还穷呢~皎皎你身家最富了，我就只好来求求我最好最好的皎皎啦~我真的超级喜欢那个味道，要是戴上肯定一身都是那个香味欸。”
笑声传出九凌天很远，随着云鲸跃出云海传播，至极远处才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