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一边咿呀呀，一边用手快速比划。
桑榆沉默的看着，许久，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老婆婆这才停下来。
她希冀的看着桑榆，期待他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桑榆感到有些累，就跟没骨头一样，靠在商阳身上。
他有些懒懒的开口：“所以，您想拿回自己的神位？”
直接了当的点明老婆婆的最终目的，没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
老婆婆先是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朝他摆摆手，摇摇头。
“我只是想让这座村子恢复正常，弥补因为我的失职而造成的灾难……”
桑榆半合着眼，虚弱的说出老婆婆想要表达的意思。
但因为时间反噬的原因，他现在很不想动脑子，也不是很有心思去管闲事。
“所以，您想要我们做什么？”
老婆婆张了张嘴，咿呀呀了几声，又从怀里掏出某样东西，递给桑榆。
桑榆没有抬手去接，商阳很有眼力见的伸手接过。
老婆婆奇怪的看了他们几眼，又把心思放回商阳手上的东西。
她朝着桑榆比划，几次都想要开口说话，却又在发出咿呀呀声音后，猛然想起，自己的舌头已经被割掉，再也无法发声。
“所以，你想要我们帮您把这块石头放回神庙的神像里？”
老婆婆有些迟疑的点点头，沉默几秒，她朝着桑榆比划了一会。
桑榆盯着她的手势，脸色越来越沉重，许久也没有再说话。
旭日初升，老婆婆在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时，就已经匆忙跑走。
但桑榆仿佛丢了魂一般，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到底说了什么？”商阳皱着眉问。
桑榆感觉有些累，疲惫的闭上眼，长叹一声，这才回答他。
“她说，她曾经见过我，所以才想来找我帮忙。”
他的脑袋抵在商阳的肩上，有些疲惫的睁开眼。
商阳偏头看向他，这才发现，他眼里有着化不开的情绪。
商阳不明白那种情绪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此刻桑榆的心情已经烦躁到了极点。
“我和哥哥长的非常相似，所以，她曾经见过的那个人，是我哥哥……”
桑榆眼中的疑惑更甚，目光空洞，就着商阳的肩膀，看着地面出神。
他嘴中小声的呢喃，垂放在身侧的双手无意识摩挲指腹。
“为什么，我的每一个副本，都和哥哥有关呢……”他忽然低声呢喃。
他没有刻意放低声音，所以商阳将他的呢喃全数听了进去。
不知道怎么了，他忽然想攥住桑榆的手。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桑榆的手被他攥住的那一瞬间，有些僵硬，但很快，那只手就又软了下来，任由他攥着，也不挣扎出来。
“别想那么多了，以后肯定会有答案的。”他说的很肯定，像是知道些什么。
桑榆自然也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些什么，他将身体从商阳身上支起，偏过头，静静地看着商阳，也不说话。
“怎么了？”商阳有意转移话题，“是觉得我太帅了，所以想要多看几眼？”
话虽然这么说，但桑榆却从他眼里看到，那一抹逃窜的慌乱。
再结合那天晚上，他在会议室门口听到的对话。
“他答应了你什么呢……”他小声的呢喃。
商阳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立即笑着打哈哈，“你说什么呢？”
桑榆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微笑，肯定的说：“我们曾经见过……”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不，曾经和你见过的，是真正意义上完整的我，对吗。”
商阳抿着唇，不打算回答这句话。
但桑榆并不是很介意他的逃避，反而还对他笑笑。
商阳一时间看入了神，少年苍白着脸，虚弱的朝他露出释然一笑。
而清晨的阳光，宛如一抹金黄色的灯光，穿透茂密的树叶，照在两人身上。
将少年苍白的脸，添上了几分色彩。
“我不知道哥哥或者是完整的我和你做了什么交易”他释然的笑里，还藏了几分苦涩：“但还好，你是抱着目的接近我的。”
从一开始，在第一个副本里见到商阳的时候，他就对商阳莫名其妙的接近起了疑心。
但当时商阳回答他说是因为他们是同类，所以才会惺昔相惜。
他本来已经打消一半的疑虑，但当他在故事大厅见到‘皎月’他们时，他那消失的怀疑又重新回到心间。
十几年来每次从沉睡中醒来，面对的抛弃和利用，足以让他明白，天下从来都没有无事献殷勤，天上掉馅饼的时候。
一开始，商阳表现出来的，的确就和他说的那样，是因为同类惺惺相惜，才接近他，对他好的。
所以，桑榆还很苦恼，这人无条件的付出。
直到那一晚，苏吱吱告诉他，落月他们一行人偷偷摸摸的到地下室里去了。
而他则是因为一时感兴趣，所以跟着来到地下室，这才有机会听到那个秘密。
“我……”商阳抿了抿唇，双手紧握成拳又松开。
许久，他深吸几口气，从系统背包里拿出‘皎月’给他的，暂时能屏蔽副本直播的道具卡——幕布暂停。
手中的黑桃K卡牌消失不见，他这才看向桑榆。
他向来不是一个能够藏得住事的，也不是一个喜欢被误会的人。
“我的确是带有目的接近你的，但你完全可以相信我，因为……”他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桑榆低垂着眼眸，静静地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他在内心里挣扎一番，才挑着一些不太重要的理由和他说。
“七年前，我因为粗心大意，在一次任务里中招了，那人在我体内打入一针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
他抬起头，盯着桑榆，一字一句道：“你应该明白，像我们这样的人，经过试验改造后，我们对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毒药，补药，伤药都有抵抗作用，可以说是完全免疫的。”
“但那个人给我注射的东西，却和我的基因发生冲突，它就像是一条毒蛇，在我的血液里每游走一个地方，我那个地方的基因组织就会遭到破坏，完全坏死。”
他紧抿着唇，回忆起那一年的发生的事情，直到七年过去，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依旧让他记忆深刻。
“那个人告诉我，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去找你，说只有你能救我。”
桑榆听到这里，才抬起眼眸，静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你当时应该很想死。”
商阳苦涩的笑了笑，“我当时的确想死。”
当时的商阳知道自己终于要死的时候，甚至还有些释然。
他拖着一点点坏死的身体回到组织，平静的和实验员说明了自己身体的状况。
但当时负责他的实验员看着他云淡风轻的表情，还以为他在捉弄自己。
但是实验员为了试验数据，也为了保险起见，最终还是给他做了个全身检查，这才相信了他的话。
那天的Sm组织从高层到实验员再到他们这样的试验品，无一不是露出慌乱的神色。
毕竟，当时的组织，‘皎月’他们那一代几乎都让商阳杀的差不多了，而他们这一代，也都实力平平，远没有他这个王牌有实力。
不同于他们的慌张，商阳的心情可以说的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平静的躺在实验床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坏死，看着大屏上，显示自己身体安全指数的数值不断下跌。
就在组织高层下令对他进行销毁，而他自己也准备接受死亡时，那人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实验室里。
甚至，整个组织上下都没人发现他来过。
“我当时，本来已经准备好被推进焚烧炉里销毁了。”商阳咽下嘴中的酸涩，继续说：“但他却告诉我，你不仅能救我，还能让我见到姐姐和‘皎月’他们。”
“我本来不想相信的，但我实在太想他们了，所以我趁着实验员准备销毁程序的时候，杀了几个看守的人，跑到你家楼下，见到了当时的你。”
桑榆听到他这么说，猛地想起了什么，脸色忽然的变得很难看。
他想起来了，七年前，他醒来过一次。
而那次，是因为唐嘉儿被几个小混混捉弄，强行将沉睡的他唤醒。
那些人在落月没离开时就已经盯上了唐嘉儿，因为个唐嘉儿当时被落月收拾的很干净，又还留着一头长发。
他们就色从心起，试图侵犯唐嘉儿。
因为反抗不过，和强烈的害怕情绪，这才吵醒了沉睡的他。
而那一次，也是他在六岁之后，第一次以完整的意识面对这个世界。
是的，当时他不知道怎么，和唐嘉儿发生了融合。
他依稀的记得，当初将那些混混全部打的头破血流的时候，的确是看到有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生站在巷口，呆呆的看着自己。
之后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只清醒了那么十几秒的时间，又再次沉睡。
也是自那之后，他陷入了长达七年的沉睡。
还是在十九岁生日那天，重新被唐嘉儿唤醒。
“那时候，我不止见到了完整的你。”商阳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就在你将那些人打的昏死过去后，你的头发忽然全部变成了白色，虽然身上的穿着还是原来的那样。”
“但我直觉那不是你”抿了抿嘴，他又补充道：“起码，不是当时的你。”
“事实上，也和我猜想的没有多大的差别。当时虽然还是你，却是未来的你。
你和我说了很多很多有趣的事，又强行将我的时间拨回没有中毒之前的状态，让我的身体保持正常。”
他看向桑榆时候的眼神，逐渐失神，嘴上却依旧在说：
“也是那个时候，我看到了未来。”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桑榆，“还有你的未来。”
“怎么可能。”桑榆脸上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作为时间的掌控者，对于任何人都不可观摩未来的这一条规定，他还是知道的。
更别说未来的自己还带着商阳，一起看了未来。
商阳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不会相信自己，他笑了笑，没有在意桑榆的态度，而是自顾自，继续说。
“不管你信不信，未来的我们都会死在这个系统里。”
清晨吹起山间的微风，轻轻的吹动他们有些凌乱的发丝。
商阳露出难过的表情来，一字一句道：“我曾经很多次，都快要救下你了，但每次都失败了。”
“一次又一次，就像你哥哥试图救下苏吱吱一样。我也曾一次又一次的，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商阳露出隐忍的表情来，但桑榆还是看到了他的眼角泛红，已经有些许泪水蓄在眼角，要落不落。
“不可能……未来的人不能强行留在过去，不然……”桑榆颤抖着身子，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商阳却像是知道他会这么说一样，轻声说道：“我不是来自未来，是未来的你，带着当时的我前往未来，试图改变我们双死的局面，但每次都失败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却还是隐瞒了一点，那就是，
他商阳，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那无数次的穿梭时空，无数次不同的选择，未来的他依旧选择义无反顾的赴死。
甚至，连告别的话都不曾和自己的爱人说过。
不止是他，就连桑榆，也会在得知他的死讯时，义无反顾的割喉自杀。
直到最后，未来的桑榆实在承受不住堆砌起来的时间惩罚，他们才从未来回到现在。
他们最终还是和那人签订了那份协议，而商阳，也终究还是踏上那条自杀然后进入系统的路。
其实他并不是很能明白未来的他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本该没有交集的男人，毅然决然的赴死。
所以，当他进入系统后，才会秉持着玩乐的心态，一点点接近唐嘉儿。
再看着进入系统后，频繁苏醒的桑榆，自认为冷漠的推开所有人。
然后再在一点点的相处下，逐渐将桑榆这个主人格完全了解透了之后，这才发现，原来不完整的桑榆也不过是渴望有人可以在意一下自己的孩子心性。
渐渐地，商阳的心思从随意应付一下条款内容，逐渐转变成，想要和桑榆一起活下去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