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再见，面对他她语气熟稔，仿佛见到多年老友一般。
听到她说自己已经嫁人，赵子明的心仍是往下沉了沉。
他抬头，看见她背着夕阳走过来，十年未见，还是曾经的面貌，只不过气质上发生了些许变化。
那次见面她像朵热烈盛放的花，这次却像块被养的很好的玉。
赵子明有些晃神。
十年过去，他已经成为了身姿挺拔的青年。没有公务的每个碎片里，他都会想起那晚没有拦下的神轿和她跳下水救人的身影。
他声音艰涩的换了个称呼：“沈夫人。”
乌松月愣了下，这称呼过去属于原主的后母，现在她也被叫沈夫人，听上去就像在骂她。
她笑着摇摇头，赵子明又不知道她夫君的姓氏，这么称呼也没什么不对的。
“赵大人，”她礼貌回应，“听说赵大人要高升了，我这里先恭喜了。”
赵子明嗯了声，过了半晌才接话：“我治水有功，洛河已多年未有水患，圣上龙心大悦。要调我进京述职。”
他细细的给她解释，一直垂着头。
乌松月淡淡道：“这是好事，日后大人定能平步青云。还望大人不忘初心，成为百官楷模。”
赵子明喉结滚动，又动作克制的对她行了礼，嘴上说：“不敢当。”
她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走了两步问道：“家仆说赵大人想见我，是有事？”
赵子明停下脚步，终于鼓起勇气直视她。
问道：“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乌松月掩着嘴笑了，笑容明艳动人。
不用她说，赵子明就懂了。那人把她保护的很好。
“我夫君自然是待我极好的，事事都以我为先。”
赵子明口中泛苦，唇线绷成一条直线。喃喃地说了句：“那就好。”
乌松月看出他神情不自然，大概也明白他在想什么，轻叹一声停下脚步。
“赵大人，你是个好人，”她说，“日后你有大好的前程，不要受困于过去。”
“我……”赵子明惊醒般抬起头。
那些深藏于心底，不能宣之于口的心思原来她知道。
他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被她知晓。
乌松月抬手在半空中作了制止的手势，接着说：“有些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时机不合适就是没有缘分。”
他别开头，肩膀也跟着塌下去。
他心里很清楚，她说的是对的。就算他早些认识沈薇，她在他眼中也只会是天下苍生中的一员。
他会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知府。沈薇若是和沈瑜一样的姿态的出现，他自然不会喜欢上她。
想通了这点后，赵子明站直了，嘴角逸出一抹苦笑。
“沈夫人说的对，还要多谢夫人没有怪我唐突。子明这就告辞了。”
乌松月点点头，客气道：“大人一路珍重。”
洛河河畔起风，她转头朝着一个方向看去，赵子明见她眼角展露出明媚的笑意，睫毛被夕阳染上浅浅的橘色。
他刚刚准备放下的心思又鼓噪起来，怔愣的看着她提着裙摆跑向那个人。
听到她欣喜的叫那人的名字。
也许是为了展示威压，也许是为了展示主权。那人拦着她的腰，动作温柔的扣进怀里。
眼神只有一瞬落在他身上，在看向怀里的人时又变得温柔。
赵子明的身体在那道目光扫过来时本能的轻颤，灵魂在无声的惧怕。
只有一瞬也足够他看清了。
那人这次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他手掌攥紧，很想告诉沈薇，她到底驯服的是怎样可怕的野兽。
沈薇大概是在哄那人，语气带了点娇嗔的意味。那人又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拦着沈薇的肩膀消失在原地。
赵子明愣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
在她站过的地方还能闻到浅淡的桂花香。
乌松月当天费了好大劲儿才哄住洛璃。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唯独对赵子明醋劲儿这么大。
她和赵子明一共只见过三次，这次和上次之间甚至相隔差不多十年。
她走神的时候洛璃又缠上来，尾巴紧紧的卷住她。不轻不重的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
乌松月回神看他，安抚般蹭了蹭他的面颊。
多年相处下来，她已经对他这种小动物求注意的方式习惯了，甚至还有点喜欢。
只不过洛璃体温太低了，她偶尔还是会忍不住颤抖。
唉，要是个有毛的就好了。
也是她心虚，怕洛璃在洛河畔直接把赵子明弄疯了，所以洛璃出现后想办法赶紧先顺着他回来。
“那个凡人，他喜欢你，”
他忽然道。
乌松月低头去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有点低落。
嗯？
“我知道，”她点点头，“那又怎么样？我喜欢的人是你。选择的也是你。是河神洛璃。”
洛璃有些空洞的心被再次填满，满足的勾起嘴角，缱绻的吻她。从耳垂到锁骨。
乌松月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变化。眨了眨眼睛。
洛璃在不安。
她以为他只是占有欲作祟。
现在看来他确实越来越像个凡人。
“所以，别怕。”她抱着洛璃，轻抚他的长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洛璃没说话，抱紧了她。半眯的兽瞳绷成一条极细的线，深渊一般不可见底。
小骗子。
*
乌松月一直以为百年的时光很长，她和洛璃至少还有很长的时间。
可她忘了这具身体是沈薇的。
原在沈家时沈薇受到不少虐待，身上有不少暗伤，落下不少旧疾。
过了三十岁生辰后乌松月感受到了这具身体状况明显的改变。
先是大小风寒不断，又经历了几次高热。
她找了机会唤出极夜对身体进行检查，结果并不是好消息。
这具身体的耐久度仅剩余百分之20了。
乌松月听后按了按胸口。朝着屋里洛璃的方向看了一眼。
提前这么多时间，她算不算失约了啊。
极夜安慰她：【宿主，对神明来说，一百年和四十年并没有区别】
乌松月沉默着，没有回答。
怎么会没有区别，洛璃不再仅仅是一个符号，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他是她的伴侣，是会患得患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