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行李的时候池念就在发呆。
一件衣服叠了又叠，最后乱七八糟地被扔进了箱子里。
原来那天，工作人员会在最后追着她出来告诉她获奖的消息，不是什么前一个人放弃了领奖、不是她多么幸运，而是邵衍特地安排的。
所以说，那时候她的失落、难过，他已经全部看在眼里，然后不声不响地完成了这一切。
是什么时候安排的呢，她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发现，是吃冰淇淋的时候吗？还是下电梯的时候，现在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池念忽然有一点点难过。
为那时候的邵衍。
如果之后，她是说如果，她没有勇气问出这一切、去面对，就这么一直装作什么也不懂，他们是不是就会这样错过了？
那么他做的这所有，都会被她错过。
池念蹲坐在地板上，慢慢数着自己救了林阿姨之后发生的“巧合”。
吃饭、送她回家、中奖、出差礼物、超市碰面……
好像怎么都数不清，因为他太过润物细无声，不知道往她这里走了多少步。
体贴、细微，这种入侵足够温柔。
如一场细雨，夜晚缓缓落下，湿润了泥土。
池念忽然就生出了某种勇气，想要再做一做那个跨出一步的人。
于是，她趴在了行李箱上，拨出了一个好号码：“那个，嘉嘉，是我……”
一通电话打到了深夜。
等到第二周准备出发的时候，她的行李里面鼓鼓囊囊，也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很沉很沉，她费了好大劲才拎到了门口。
池响送她到楼下，临别时不忘慢悠悠叮嘱一句：“记得做好措施啊，我可不想明年帮你带娃。”
饶是池念有什么想法，这会儿也不由得恼羞成怒：“笨蛋池响！说什么呢！”
“哦。”他从她的态度里察觉出了什么，莫名一笑，“不会你们还没亲过吧？还是说没有进一步？邵总看上去这么老谋深算的，居然这么纯情？”
回应他的是池念抓着行李飞奔的身影。
不过见到邵衍的时候，这句话突然就从脑子里蹦了出来，池念想了想自己塞进箱子里的卡通风格的睡衣，静静思考了五秒钟。
第六秒，她疯狂摇头，脸红扑扑地一把关上了副驾驶的门。
又不会睡同一间房，她在怕什么？
而且、而且上面的猫咪图案多可爱啊。
这大概是池念经历过的最奢靡的一次旅行了，专车接送到机场，头等舱，她在里面惊叹地四处张望，然后放倒座椅，在上面滚了一圈。
她明知故问：“没想到这种抽奖送的双人行都会这么豪华，不愧是寰宇的子公司啊。”
邵衍淡淡看了她一眼，哼笑了一声。
苏市和她见过的地方都不大一样，夏季中偶尔会漂浮着雾蒙蒙的雨，天气不热，有许许多多的桥和河道，整座城市仿佛是在水上建立，偶尔能见到上边的小船划过，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婉转小调。
行程在出发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和她确认过了，园林景观、特色美食，很自由。
她拉着邵衍在船上慢悠悠坐着，看着太阳变成一颗黄澄澄的荷包蛋砸入水中，也走过幽深的青石板路，在店家的吆喝中买了一包鱼食，精准投喂给了荷叶下的鱼，老街古巷中，他们一起摸过了古琴的弦、尝过了初酿的酒，吹着晚风，坐在巷尾分享同一份刚出炉的梅花糕。
下雨时，池念特地去买了一把油纸伞，让他撑着一起漫步，走过粉墙黛瓦，看小桥流水人家。
雨势不大，但是总会沾湿衣袖，所以邵衍将他揽得很紧，一条路走到了底，她浑身上下一点儿雨丝都没有染上，他的肩膀却湿了大半。
她这时候胆子就很大，趁着无人看见，将他拉入乌瓦下，攀着他的脖颈偷亲他。
邵衍总是会反客为主，抵着墙，吻得她透不过气。
“这么高兴？”他唇齿间都是笑意。
池念抿着嘴，笑容都藏得很好，她眨着眼看他：“就高兴。”
于是，他们吻到了有人在旁边重重咳嗽。
她想，这一次的自己演技足够好，将这个“惊喜”密不透风地埋在了心里。
就连那天的前一天她都掩饰得足够完美，那会她带着他去目的地踩点，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放晴，正在下一场细雨，天色灰蒙蒙的，湖面倒映着两旁的建筑，不够浪漫，池念只不动声色露出一点点惋惜。
邵衍误会她又想坐船，于是喊住了湖边准备下班的船夫，问能不能捎带一程。
她和早就已经打过招呼的船夫对上视线，然后在他身后露出了个笑容。
这条路线阴差阳错地走了一遍。
不过邵衍没有忘记他来苏市还有公务在身，晚上的时候总算抽开身去参加了一场会议，池念一个人在屋子里打开行李箱，拿出了那件让嘉嘉紧赶慢赶送过来的婚服。
说是婚服，好像有点过于隆重了，但是搭配了一顶小小的凤冠，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是婚礼的着装。
邵衍刷卡的前一秒，她才刚试完藏回床底。
也许因为心虚，她冲过去迎接他的动作很急切。
邵衍抱了她个满怀，揉着她的后脑勺吻她。
好不容易分开，他递来一袋子食物：“宴会上拿的，不好吃的话我们一会儿再出去一趟。”
是个颇有规格的晚宴，池念一边吃一边想象他绅士地问侍应生要打包盒的情景，于是笑得不行。
邵衍无奈地任她作怪，偶然想起一事：“上次同学聚会时，欺负你的那人，是不是叫霍聿礼？”
“你碰见他了？”她皱着脸，“那人很恶劣，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经常欺负人的。”
邵衍颔首，笑容很克制：“不巧，我也有几个臭钱。”
池念的脑瓜子转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的意思：“你欺负他了？”
“或者说，称之为‘报复’。”他中肯地点评，“我拿走了他这次想要的所有项目，并且，为了避免他不知道原因，走之前让他看见了我的手机屏幕。”
他的锁屏，早就已经在不久之前换成了她的照片。
池念略一思考，就不难想象霍聿礼气急败坏的样子，尤其是在他发现这是因为她——想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夜不能寐，因为寰宇的实力太过强盛，他定会害怕她记仇。
她将所有的菜一扫而光，非常诚实地说：“仗势欺人的感觉，真快乐。”
他不会向她索要任何礼物作为回报，是以，她的礼物也没有宣之于口。
第二日居然出了太阳。
他们上午睡了个很舒服的懒觉，下午一起去逛了街，买了些手信准备带回去分给池响他们。池念在晚饭后提出想去散步，邵衍没有任何怀疑，跟着她一起走。
这条路很眼熟，连她提出的短暂离开也那样有预兆。
邵衍似有所觉，站在原地想了想。
他知道她好像要给他一些惊喜，但是想不出是什么样的形式，或许是一捧花、又或许是某件物品，但总之，都在他的意料以内。
以至于，他的目光落在河面上的时候，才会这么猝不及防。
正逢傍晚，今日太阳灿烂，落山的时候带来了大片晚霞，斑斓的暖色染红了云端，仿佛他第一次见她的那日，就连湖面上都荡漾着细碎的光。
是一艘乌篷花船。
数不清的花朵蓬勃簇拥着她，头上的凤冠随着风荡着，穿着红色的嫁衣，比较简约，她的打扮也很仓促、不够完美。
但是她的脸在柔光中美得恰到好处，填补了一切缺失，让他舍不得眨眼。
船速很慢，但他总觉得太快，怎么都看不够，一眨眼就到了跟前。
太可惜，他手上没有任何花，肚子里这么多诗文都在此刻忘却，只能喊她名字。
“念念。”
一遍不够，他的眼底好像有浅浅的水光，“念念。”
池念磕磕绊绊背诵着那段明明早已滚瓜烂熟的话：“那、那个……邵衍先生，我、我是说，你愿不愿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和我一起生活？不论贫穷与富贵，我们都会患难与共、不离不弃？”
中式的婚服，却又说西式的词。
但是邵衍没有笑话她，而是抵着她的额头，说一句：“我愿意。”
“我也愿意。”她补充道。
似乎太过简陋，池念的脸红了个彻底，没有花、没有戒指，这点时间只够她做完这么多。
她挠了挠脸颊：“之后我补……”
但话没有说完，岸上的邵衍居然单膝跪下。
他从西服里拿出了天鹅绒的珠宝盒，盒子打开，里面的钻石戒指流光溢彩。
“要这样才是求婚，念念。”
他深深凝视她，直到看到她点头。
很合适的尺寸，但是他捏着指圈的手有微微的颤抖，但推进去的动作很郑重，似乎完成了什么承诺。
然后，他站了起来，在霞光中吻住了他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