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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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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生苦心布下的冥煞阵,快要困不住裴袁了,这并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因为从一开始,夏生就低估了裴袁。

他知道对方是一名尊级强者,但却不知道对方即便在同境之中,也早已屹立在了巅峰之上。

裴袁不是普通的剑尊,而是剑尊境巅峰!

便如康无为距离尊级只有一线之隔一样,裴袁距离圣阶,也只差了那临门一脚!

即便夏生在此阵法中以康无为的血战八荒剑为阵眼,以浩然正气为阵枢,最后再以冥煞旗于鬼幽黑泉中所汲取的无双煞意组成世界的根基,也仍旧难敌裴袁的一剑之威。

如此结果,原本就在夏生的意料之中。

真正让他为之意外的,是裴袁破阵的速度。

阵法中的时间流逝,与现实世界的时间尺度必然是不对等的,裴袁在那片原野上站了半炷香的时间,但在现实世界中,却只过去了不足百息!

百息之后,康无为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一片,若不是夏生留在场中的浩然剑帮他挡了一记,此时的康无为恐怕已经深受重伤!

他身后的桌椅已经被裴袁的剑意震成了粉碎,再被烧成灰烬,落在康无为的脚下,白茫茫的一片。

他的左肩上已经悄然渗出了一抹殷红,仿佛代表着炙烈的生命,与他眼中的荒芜和死寂生出了强烈的对比。

但即便如此,康无为也仍旧按照着夏生之前的嘱咐,半步未曾退。

他不退,冥煞阵就在。

冥煞阵在,裴袁就无法回归现实世界。

夏生就能逃得更顺利一些!

为了给夏生争取更多的宝贵时间,康无为已经尽了全力,但整整一个大境界的差距,绝不是单纯依靠个人的努力就能弥补的。

所幸夏生在康无为的身边留下了一把剑,以及一面旗。

让他能够继续再撑片刻。

此时的浩然剑与冥煞旗已经双双来到了康无为的身前,但两者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却仿佛是极与极的对立。

一边是浩然正气,取阳刚之意。

一边是鬼幽煞气,尽阴毒之势。

在离开了夏生的束缚之后,两者的力量对冲立刻掀起了一阵阵狂暴的气浪,不仅在那荒野世界中引得地动山摇,更在现实世界中将城主府内的半数建筑物摧毁殆尽。

好在在此之前,吕薄陶已经带着绝大部分的人马从府中撤离了,所以人员的伤亡倒是不大。

可饶是如此,在百丈外看着自家府邸变成了一片废墟,吕薄陶的内心仍旧在淌血,却是不知道,这场大战最后的结果究竟是什么?

若那夏巡查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己府中,那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吕薄陶无比焦虑地在原地打着转,五官都挤在了一起,看起来无比的焦虑,可他却丝毫不敢下令让府兵冲进府去。

一来是因为夏巡查的命令。

二来,吕薄陶也没那个胆子。

修行者之间的决斗,可是很容易殃及池鱼的!

别看吕薄陶如今位至金陵城城主,但他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普通人,若是贸然冲进去,且不论他手下的这些府兵要折进去多少,就算是一片锋利的瓦片都很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所以,还是静观其变吧……

吕薄陶的袖手旁观,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反倒帮了康无为的大忙,因为如果真的让这些不懂符阵之术,修行境界低下的府兵冲进房内,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反而让这些生力军成为裴袁的助力,生出更多的意外。

至于夏生,则在将裴袁拖入冥煞阵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抽身离去了,恰如康无为在为他争取时间一样,夏生也在争分夺秒地逃亡!

一息时间都不敢耽搁!

他不得不跑。

即便裴袁一次次地向他承诺,绝不是为了杀他而来。

可与此同时,裴袁却希望将夏生招揽进裴家,甚至为此无比拙劣地使出了两次下毒的手段。

夏生很怀疑,若是让裴袁抓住自己,就算真的不杀他,会不会捏着他的下巴给他灌毒药呢?

夏生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即便这样的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他也不能去冒这个险!

现在,他将后背彻底交给康无为了。

而康无为,还能撑多久呢?

此时在他的身上,已经出现了一条条比头发丝还要细的血线,即便在浩然剑和冥煞旗的护佑之下,康无为也宛如在承受着凌迟之痛。

但出来之前他答应过家主,一定会拼尽性命来保护夏生的周全,那么,他就说到做到!

眼看冥煞旗上的黑芒越来越稀薄,浩然剑上的华光越来越黯淡,康无为知道,自己最多还能困住裴袁二十息的时间。

这是最大值。

但事实上,情况并不是这么简单的,因为康无为并没有打算真的死在这里。

他需要在阵法彻底被攻破之前,抽身逃离,依靠冥煞旗与浩然剑最后的威势,拦住裴袁。

那才是最危险的时刻。

但谁曾想,便在康无为已经做好撤离的准备之时,意外却突然发生了。

这个意外并不是从冥煞阵中传出的。

换句话来说,裴袁尚未彻底破阵。

但却有一缕看似并不起眼的剑气光华,自阵外突袭而至,斩在了康无为的手腕之上。

直到这个时候,康无为才终于发现,他与夏生犯了一个错误。

或者说,他们忘了一个人。

他们一直以为对方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按理来说,应该尚未踏上修行路,而且在阵法刚刚启动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就被倒塌的石木埋在了地下。

所以夏生走之前,甚至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但到了这个时候,那个小姑娘却突然从地底爬了起来,然后抽出了自己腰间的秀剑,遥空对着康无为挥了一记!

康无为手中的三尺青锋就此偏了寸许,虽然尚未落地,但却宛如在已经不堪重负的冥煞阵中,垒上了那最后一根稻草。

下一刻,场中爆开了一道无比耀眼的剑气光辉,一个人影重新回到了康无为的身前,一把拍落了他手中的长剑,以强大的剑意在康无为的身侧布下了一道剑光囚笼,让他半步也走不出去。

紧接着,裴袁轻轻拍了拍康无为的肩膀,笑道:“好了,告诉我,那夏家小子跑到哪里去了?”

裴袁成功破了夏生的冥煞阵。

并活捉了康无为。

这两件事情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而且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义。

但对夏生来说,他只需要知道前面一件事情的发生就可以了。

便在裴袁破阵的同一时间,夏生的灵窍和气海内就已经掀起了一道道惊涛狂浪。

瞬息之间,浩然剑与冥煞旗回归而来,透着无比萎靡的气息。

“这么快!”

夏生心中一沉,脚步却丝毫不敢滞留,反而将背后的两对羽翅振得更急了一些。

一时间,夏生仿佛化为了夜幕下一条墨绿色的气痕,只见其形,难辨其影。

不过十息之间,便掠过了千丈之遥!

按照一开始与康无为的约定,在将裴袁困于冥煞阵中之后,夏生会先行逃往客栈里面等康无为前来汇合。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裴袁恐怕很难预料到,夏生会躲进他们初遇的那间客房中。

但事实上,如果只是逃回他们一开始所入住的那间客栈的话,夏生哪里用得了这么长的时间?

又怎么会逃了这么远的距离?

所以真相是,夏生根本没有按照与康无为的定计行事!

此时的他虽然尚未离开金陵城,但距离那间被康无为和裴袁掀了个底儿朝天的客栈却足有大半个金陵城这么远!

夏生不是先知,不可能提前预料到康无为受俘的情况发生,况且,他就怎么知道康无为一定会背叛他呢?

所以在旁人看起来,夏生的这番举动很没有道理。

但夏生又何曾冲动行事过?

他既然选择悖逆与康无为的约定,就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结果,也一定有他不得不如此为之的原因。

片刻之后,夏生迈步走进了一条热闹非凡的巷子中,然后选中了一家府邸,绕到其背后,如一只无比轻灵的野猫,一跃而入。

此时的他早就收敛了体外的耀眼灵气,更将气息压到了最低,若非修行者近到他身前三丈之内,也很难发现他的存在,更遑论普通人!

在进到府中之后,夏生便藏身在了一丛假山的后面,盘腿坐于地上,轻轻合上了双眼,将灵识和五感放到了最大。

看起来,这家府宅的主人应该是一个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即便在金陵城这般寸土寸金的重镇中,也能坐拥这么一大块土地,而且早在夏生潜入此间之前,就已经发现在里面还藏纳了上百名刀斧手。

虽然其中以普通的武者居多,修行者甚少,但这副阵仗也几近能与城主府相媲美了!

夏生对于此府主人的身份并不感兴趣,只知道在府门的匾额上写着“韩府”两个字,他之所以会选中这里,同样是出于灯下黑的考虑。

一般在人们逃亡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地去选择那些看起来低调、贫瘠的地方,甚至是环境越恶劣越好。

但夏生不这么认为。

经由这一闹,城主府被摧毁殆尽,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裴袁算是得罪了城主吕薄陶,虽然吕薄陶嘴上不敢说什么,心中肯定是大为不快的。

接下来,夏生又潜入了一家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府邸,这家主人就算在身份上不如城主吕薄陶,想必也不遑多让。

就算裴袁真的找到了这里,仗其尊者之威,要入府搜查,心中也必须要有所顾忌!

夏生可不相信,裴袁会为了他,将整个金陵城中的权贵都得罪个干净!

强龙不压地头蛇。

若裴袁真的为了抓住夏生,不惜将整个金陵城都给毁了,这事情可就闹大了!

裴袁不可能这么做。

更何况,为了误导裴袁,夏生已经在这之前做了极其充分的准备,以裴袁在谋略上的短板来看,想要找到夏生,真的很难。

接下来,夏生只需要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等着裴袁率先走出金陵城!

自裴袁现身以来,夏生已经有两次逃离金陵的机会,但他却两次都放弃了,如果按照康无为的话来说,这才是真正的艺高人胆大。

而这恰恰也说明,夏生是真的很清楚,自己与尊级强者的差距有多大。

他知道,即便自己逃得出金陵,也逃不到落日谷。

虽然此番夏生南下的时间很紧迫,但该慢下来的时候,却是半点也急不得。

如今府内已是华灯初上,但街上却是热闹非凡,喧嚣尘上,此处距离城主府实在太过遥远,所以人们并没有被那里所闹出来的动静所惊扰,一切如常。

夏生就这么无比宁静地坐在地上,呼吸越来越慢,体温越来越低,仿佛已经快要与那一方山石融为了一体。

这是一门比较玄妙的蛮族法门,夏生能够信手将其施展出来,自然与他能使出大荒剑是基于同一个理由。

他曾经是蛮族人。

当然,此时的夏生并不知道,正是康无为在那血战八荒剑当中所残留的蛮荒之意,越发坚定了裴袁尽快破阵的决心,让他在那片原野上第一次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也让裴袁更早从冥煞阵中破局而出,生擒了康无为。

对于现在的夏生来说,康无为是否会失手被裴袁抓住,又会不会出卖他,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如今连康无为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夏生自然有办法重新与康无为取得联系,再行汇合。

时间就这么不急不缓地流淌着,夜色越来越浓,府外的喧哗也逐渐消散不见,在这期间,府内总共有三拨巡逻,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再加上一位浓妆艳抹的妇人,曾路过了假山之前,没有一个人发现夏生的存在。

对夏生来说,时间越往后面,他被裴袁发现的几率就越低。

若是对方真的有把握抓住他的话,早在一开始就冲进府中拿人了。

所以,一切都在按照夏生的计划而进行着。

接下来,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继续在这里躲下去,便能彻底摆脱裴袁的追踪!

然而,很多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便在夏生一心准备在府中躲到天明的时候,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却突然划破了夜空,震得假山之上的碎石簌簌而落。

夏生轻轻睁开了双眼,下意识地握紧了腰侧的长剑,目色变得比这片夜幕更加深沉。

在夏生的人生中,意外这个词绝对不会叫人陌生。

或许真的如夏生所说的那样,他是一个命不怎么好的人。

所以老天爷很少给他以彻底的眷顾。

便如今日的金陵城,夏生为了摆脱裴袁这个老流氓的纠缠,可谓是机关算尽,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都用遍了,这才好不容易为自己营造出了这么一片大好的形势来。

接下来,他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在原地待着,什么也不去问,什么也不去管,就算整个金陵城塌了都与他无关,那么裴袁其实是很难发现他的踪迹的。

可偏偏,从不远处所传来的那声尖叫却让他不得不管。

不可能不管。

因为他循着声音看过去,竟赫然见到了一位故人!

不是发出声音的那个人,因为她已经死了。

被一剑封喉。

而是那个一手执剑,一手反握匕首,身着黑色劲衣的姑娘。

她脸上的黑纱被一只暗弩给刺落,露出那并不惊艳的美丽,在月色下泛着浸人心脾的寒意。

伴随着那侍女的尖叫声,整个韩府都醒了过来,更让黑衣女子为之意外的是,府中的一众守备力量,反应竟然如此之快!

她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杀死那名实力不俗的侍女,却还是不够快。

三支劲弩在同一时间向她周身袭去,不仅毁了她脸上的黑纱,更在她的左臂上留下了一抹寸许长的血痕。

几乎是在刹那之间,她便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按照她所接的任务评级来看,这间府宅内绝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防护力量,别说是杀死目标人物了,她甚至未能彻底潜入府中便被人给发现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暂时退走,以图后谋,还是坚持完成任务?

一时间,她有些犹豫了。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任务失败,所以她比其他人更加懂得量力而行的原则,只是,如果就这么灰溜溜地跑了,实在不符合一名杀手的冷艳气质啊。

“真是不甘心啊!要不然,最后再拼一把?”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她就已经做出了决定,随即挥手将空中的两支箭矢斩落,脚尖一点,在半空中炸开了一道音爆声,径直闯进了韩府的主房中!

“嘭!”

房门被她一撞而碎,扬起呛人的烟尘,正好赶到场中的二十名刀斧手纷纷抬袖捂着口鼻,一股脑地冲了进去。

同一时间,十几个弓箭手则牢牢围住了此间卧房的门窗,弓弦绷得极沉,随时准备将那名入侵的刺客射成筛子。

唯一让人感到疑惑的,是没有人担心屋内主人的安危。

因为在那刺客闯入之前,里面根本就没有半个人。

扑空了!

轰!

下一刻,一片碎瓦石砺从空中惨然爆开,恰似一朵盛大的烟花,在众人的头顶绽放开来。

一道人影夹杂在其中,自屋顶腾然而起,在空中腰身一拧,竟然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脚未落地,便完成了第二次加速,朝着府中南方急掠而去。

然而,在屋外严阵以待的十几个弓箭手虽然没有武纹在腕间,却个个都实力不凡,竟然在瞬息之间就反应了过来,纷纷抬手举弓,随即整齐划一地松开了指尖的弓弦!

咻!咻咻!

这一下,就看出这些府兵的默契之所在了,他们虽然是同时放的箭,但瞄准的角度、位置却全然不同,十几只箭矢在空中错落有致,分间不扰,非但没有两支箭撞到一起的情况发生,而且在冥冥之中,竟然如一层箭网般,封死了那女刺客前后左右一应方位!

箭头上闪烁着青黑色的流光,一看就知道是淬了毒的,与之前最开始的弩箭可不一样,一旦被沾上,就是剧毒攻心!

黑衣女子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绝望,因为不管这些弓箭手的箭瞄得多准,射得多齐,他们也有一个非常致命的缺陷。

他们不是修行者!

就如之前冲进屋内的那二十名刀斧手一样,单单靠人数的优势,想要硬撼一位修行者?

几乎是青天白日梦!

所以接下来,她腕间的剑型图符变得更加深沉了几分,她体外所散发的武气光芒变得更加璀璨了一些,然后她娇喝一声,双手同时向前一挥。

长剑与匕首同时离掌而去,一个以顺时针,一个以逆时针,开始剧烈旋转起来,一左一右,分别在她的身侧划过了一道无比完美的圆弧。

叮!叮叮叮!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金石之音响起,空中十数支利箭尽皆折断,连她的衣衫都未能沾到。

剑气犹未力竭,顺势而下,紧接着,整整十七颗头颅轰然坠落,那十七道激昂的血柱,就像是在为她壮行的长旗。

接连两次有惊无险地突围而出,顿时给黑衣女子的心中注入了一支强心剂。

“看来请报上的确没说错,虽然这宅子中的阵法是古怪了些,但负责守备的府兵却如此不堪一击,若是此间全都是这种小喽啰的话,硬闯也不是不可啊!”

一时间,在她的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了一位血溅七尺,于万军阵中取敌将首级的凛冽身影。

这才应该是一名伟大的刺客嘛!

念及此处,黑衣女子顿时感到无比的热血沸腾了起来,却并未察觉,就在她脚下五丈处的地方,突然亮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光点。

下一刻,近百支劲弩似漫天花雨,倒飞入空中,直接把黑衣女子淹没在了其中!

姗姗来迟的一应刀斧手和弓箭手站在地上看着这一幕,不禁心中戚戚然。

这刺客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激发了府内的万箭穿心大阵!

没有人认为她还能活下来,虽然从她此刻体外所泛着的淡绿色光芒来看,这竟然是一位王级强者,但,对于一位刺客来说,从黑暗走进光明,放弃自身最大的潜行之优势,转而强杀目标,本来就是最愚蠢的行径。

至少现在看起来,她并不是一位合格的刺客。

好在她武王境之修为,并不是投机取巧所来,而是经过了艰苦的磨砺与训练得来的,即便面对这漫天光影,也能利用那无上的身法,硬生生在其中觅得一条缝隙出来,以身中九箭为代价,竟真的从那死亡的凄冷中逃了出来!

可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还活着,但她却止不住自己的身形从空中坠落,甚至于连她手中的肃风刃都失落了,显得无比的狼狈和凄惨。

接下来,迎接她的,或许便是被地上那数十名刀斧手给生擒,再然后,便是冰冷的囚笼和惨绝人寰的拷问。

想到这里,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准备咬碎齿下的毒嚢。

然而,还不等她以身殉道,为自己的刺客生涯画上最完美地落幕,她的身形便突然停滞在了半空中。

一张熟悉的脸庞倒映在她的眼眸中,透着令人安宁的笑容。

于是她也跟着笑了,喃喃道出了两个字:“恩公……”

人世间的缘分,便是如此的妙不可言,便是如此地叫人充满惊喜。

不论是夏生,亦或者是孟琦,都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地,与彼此再度重逢。

自洛阳城外一别,已是数月之遥了。

但此情此景,却仿若将时光回溯倒流,再戛然而止。

定格在了两人初遇的那一刻。

那时的孟琦因为任务失败,深陷生死危机,眼看即将香消玉殒。

那时的夏生碰巧路过她身旁,便如故事中那些令人耳熟能详的英雄一般,拯救她于生死苦痛之间,给予了她新的希望。

杀手七律之四:绝不能欠下陌生人的人情。

若是欠了,一日不曾偿还,便一日不能再行他事!

所以孟琦一路跟着夏生进了洛阳。

在这期间,因为裁决司的内乱,于各种各样的机缘巧合之下,孟琦成为了那一战最关键的胜负手,便当于将欠夏生的人情给还了。

因此在那之后,孟琦一直都显得心事重重,惶惶不安。

因为她知道,自己很快就将离恩公而去。

终于,当她得知平南侯的女儿即将进京的消息之后,她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威宁侯府,对那位薛家大小姐发起了第二次袭杀。

杀手七律之五:一旦接下任务,便绝不能半途而废!

可惜的是,孟琦终究还是不敌棠熙熙之手段,又一次战败,若是仔细算起来,那是她第二次执行任务,也是第二次失败。

今天,则是第三次。

即便放眼整个杀手界,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记录,想必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一个杀手接连三次任务均以失败而告终。

但她竟然还活着。

如果这都不能叫做奇迹的话,那世间就没有奇迹了。

可事实上,孟琦能够三番两次逃过死神的青睐,并不是依赖于奇迹,而是依赖于一个人。

夏生。

孟琦失败了三次。

夏生便救了她三次。

而且一次比一次惊心动魄。

一次比一次代价斐然。

第一次两人相遇的时候,夏生只是顺手施为,因为他认出了孟琦手中的肃风刃,心中笃定这个杀手不简单,只是想着与对方结一个善缘,讨一个人情。

事实上,孟琦最后也用程立然的生命回报了夏生的恩情。

但第二次可就没那么顺利了。

当日夏生为了救下孟琦,被棠熙熙重创,且不说差点儿为此错过了秦家族比这么重要的事情,若不是他最后拿出了母亲留下的那支发簪,恐怕早就被棠熙熙当做刺客同伙给一剑毙命了!

事实证明,自从救下孟琦的那一刻开始,夏生就往往会伴随着无尽的麻烦。

比如说现在。

夏生今日潜入韩府,是为了躲避裴袁的纠缠,可谓是机关算尽,无所不用其极,却偏偏在最后关头,遇到了孟琦的第三次任务失败。

孟琦在府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若说没有引起金陵城守备军的注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那么自然而然的,也就会引来裴袁。

对夏生而言,此时最好的选择,要么在第一时间远离此地,要么继续在原地蛰伏下去。

前者最为保险。

后者是再一次兵行险招。

但偏偏,夏生两条路都没有选。

因为他不能这么选。

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孟琦出意外!

所以夏生还是从假山的掩护下现身出来,一把救下了孟琦,手中长剑一挥,即刻于夜幕边撕下了一角,坠向这座华贵府院的西北角。

那里是整座万箭穿心大阵的阵眼。

在孟琦触发阵法的那一刻,夏生就已经看破了此阵的要害之所在!

轰!

漫天尘烟呼啸而起,溅起三尺寒霜,刹那间在府中十数处点燃了丛丛火光,引来声声尖叫哭喊。

然而,地面上的那近百名府兵却丝毫不显得惊慌,便在夏生挥剑的一瞬间,又有数十支利箭疾驰而至,甚至还有一片片刀光斧影向他笼罩而来!

夏生不欲与他们缠斗,一手抱着孟琦,一手挥动着夜幽剑,以浩然正气为先锋,硬生生于身前劈开了一条生路,背后两对羽翅急急颤鸣,便准备远遁而去。

然而,便在这个时候,一道沉闷的人声却突然在夏生的耳边轰然炸响。

“怎么,朋友毁了我的府宅,准备说走就走了吗?”

闻言,夏生心中骤然一紧,腰身一拧,于侧后方急退三尺,同时于剑尖挥出了一片冥煞之意。

“嗤……嗤嗤……”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之音在暗夜中悄然响起,携裹着冥煞之气的迷雾中突然被洞穿了一个缺口,一支泛着火光的冰刀疾驰而至,于瞬息之间就来到了夏生近前三寸!

夏生瞳孔骤然一缩,因为他认出了这是何物。

暗器排行榜第一的神兵:离火玄冰刃!

情急之下,夏生的反应也是极快,根本来不及多做他想,直接抬手用夜幽剑向前迎挡。

“铛!”

一道清脆的金石断裂之声随之鸣响,再看向夏生手中的夜幽剑,已经断作了两截!

与此同时,夏生的身形也是急退,脸上早已没有了一开始的平静,反而满是惊诧之意。

“你此番要刺杀的目标究竟是何人!”

时至此刻,别说是孟琦,就连夏生都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或者说,他一开始也被这间府宅外表的普通给欺骗了。

按理来说,在这小小的金陵城中,即便再怎么藏龙卧虎,也不可能隐匿着如此高手。

不仅在府内布下了万箭穿心大阵,而且手中竟握有离火玄冰刃这等神兵暗器!

这家宅子的主人到底是谁?

此时的孟琦虽然受了极重的伤,但暂时还保持着清醒,听得恩公此问,当即答道:“是,是一个叫韩坤的商人。”

夏生眉头紧皱,知道从孟琦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因为不管怎么看,刚才使用离火玄冰刃的那人,也绝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商人!

但与此同时,在夏生的心中,却突然生出了一个猜测。

韩府……

韩坤……

擅长暗器与阵法……

难不成,是大缙王朝九大世家里面的韩家!

可,韩家明明远在南方江州,怎么会出现在金陵城中?

一时间,夏生心中思绪万千,却抓不住那关键的一条线头,只能先做逃离,再谋其他。

念及此处,夏生不禁开口,朗声而道:“今日进府,实乃无奈之举,无意中冲撞了府中阵法,纯属误会,还望主人家见谅。”

然而,回答夏生的,却是一片如凄寒骤雨一般的银针冷芒。

暴雨梨花针!

见状,夏生知道今日之事断无可能善了了,也不再顾忌裴袁会不会发现自己的行踪,干脆狠下心来,自体内激发出了成千上万条穷桑碧影,正面迎向了那一根根凌厉的针芒。

嗤嗤嗤……

暴雨梨花针没入穷桑体内,立刻将其枝干扎得千疮百孔,然而,以穷桑那近乎无解的愈合能力,几乎在眨眼之间,就重新变得完好如初,看起来,竟丝毫没有被其所伤。

紧接着,夏生暴喝一声,将手中的半截夜幽剑,朝着夜幕的深处投掷而去。

与之同时迸发出来的,还有同一片银针冷芒,竟纷纷自穷桑体内倒飞而出,爆射而回!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夏生的诡秘手段登时出乎了对方的意料之外,仓促之下,第二支离火玄冰刃出手,同时终于被自家的暴雨梨花针逼出了身形。

下一刻,一位面若红枣,身着如雪丝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夏生的面前。

便是此府的主人,韩坤。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使得我韩家的漫天流星!”

夏生笑而不答,转而道:“我说过,此番入府,我并无恶意,一切都只是一个误会,若你执意要打,我自然奉陪,但你这座府宅,恐怕就保不住了。”

韩坤眼角微微一抖,却突然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我倒想叫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漫天流星!”

话音落下,一阵狂风突然自天边袭来,将韩坤的衣袍狠狠鼓起,他抬起双手,双目若星月般清冷,看向身前的两位入侵者,杀意凛然。

“犯我韩府者,死!”

伴随着韩坤的这一声暴喝,他的双手猛然下压,一道无比磅礴的力量气压骤然自空中坠落而下,如一片惊涛骇浪,骤然向夏生拍去。

与此同时,空中的漫天繁星仿佛也被其所吸引,光辉大盛,衬托着那些与它们一样凄美的幽绿色光点,熠熠生辉。

孔雀翎!

一日之间,观遍世间三大赫赫有名的暗器名兵,这是一种荣幸,也是死亡的征兆。

如果今日在这里的只有孟琦一人的话,那么就算她之前能够从万箭穿心大阵中全身而退,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再逃过韩坤的截杀了。

但好在,如今在她的身边,还有夏生。

面对着那从空而降的漫天碧星,夏生的面色变得有些肃然,然后他突然开口问了孟琦一个问题。

“恢复了几成了?”

孟琦深吸了一口气,将腰侧的穷桑枝悄然拔出,轻声应道:“三成。”

夏生点点头,言简意赅地说道:“我掩护你。”

“好。”

便在孟琦的这个“好”字出口的同一时间,夏生的身形已经动了。

他于书院神兵阁中获取的夜幽剑已经被折断了,冥煞旗和浩然剑在之前为了阻挡裴袁,损耗极其严重,难堪大用。

但他还有帝江,还有第三把剑。

这把剑比起夜幽剑而言更加古意盎然,比起浩然剑来说更加气息悠长,虽然未被人奉为神兵,却是一把声名显赫之剑。

因为它的上一代主人,乃是堂堂裁决司掌旗使,槐安!

是的,便是槐安的浮生剑!

自夏生抵达洛阳之后,他从未动用过这把剑,因为京城是裁决司的老巢,若是贸然使出浮生剑,很容易被裁决司的人发现,从而将他与槐安的死联系在一起。

但此番南下,夏生却是将浮生剑带在了身上,便是为了以防万一,便是为了应对诸如此刻的艰难局面!

浮生岂得长年少,莫惜醉来凌天笑。

这一剑,不是夏生最为擅长的浩然剑,而是剑意范围更广,更适合应对漫天流星的凌天剑!

而且,这并不是单纯的凌天剑,因为附着在那上面的灼灼烈焰,赫然便是帝江的无上灵技——烈日灼心!

刹那间,天火与幽辰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姹紫嫣红之美艳,竞让人心醉难返。

夏生于万火丛中傲然而立,看着韩坤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他已经给过他机会了。

可惜,他没有珍惜。

下一刻,还不等韩坤明白过来夏生是如何能够以一人之姿,抵挡万千孔雀翎的,一道让人头皮发麻的寒意便侵入了他的后心。

那是真真切切的凄寒。

伴随着透心的绝望。

一抹血光倒映在锋利的坚韧上,穿透了他的心脏,从他的胸前骇然探出。

韩坤低着头,看着胸前的那三尺青锋,想要回过头去看看身后的那个人,却失去了最后的力气,身形一软,整个人朝着地面倒栽而落。

“家主!”

亲眼见证了这一幕的府中一应家丁、侍从,纷纷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朝韩坤坠落的地方匆匆而往。

孟琦潇洒地抽出了手中长剑,正想要保持住一个名刺客应有的风范,却被夏生一把揪住了衣襟,连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走!”

话音落下,夏生带着孟琦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韩府,此番因为府内阵法被毁,韩坤身死,反倒让他们没有遭遇太多的拦阻,颇为顺风顺水地就来到了长街上。

然而,夏生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当他看到那个脸上洋溢着热切的微笑,一手押着康无为那老狐狸,一手牵着一个看起来八九岁大的小姑娘的那个裴家老头儿的时候,夏生就知道,自己跑不了了。

裴袁终于还是找到了这里。

并且赶在他逃走之前,将他堵了个正好。

于是夏生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不是裴先生么,还真是,巧啊。”

裴袁笑着点点头:“是啊是啊,真是巧啊……”

然而,裴袁的这番话还没有说完,目光便落在了夏生身边的孟琦身上,眼中悄然闪过了一丝厉光。有句俗语说得特别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换言之,人在很多时候,是需要认命的。

夏生本来是一个最不认命的人,但现在却不得不认了。

因为他遇到了史上最臭不要脸的老流氓。

而且这个老流氓的实力之强,境界之高,远不是现如今的夏生能够奈何得了的。

但这并不妨碍夏生在认命之前,再给裴家找点儿麻烦。

所以在下一刻,他径直迈步走上前去,笑意盎然地对裴袁放声开口道:“裴先生,事情都办完了,咱们走吧。”

此时的裴袁正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孟琦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夏生这句话中所藏着的险恶用心,因此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口应道:“怎么,不准备在城中歇一晚了?”

夏生摇摇头:“这天都快亮了,还是尽早出发吧,折腾了一晚上,待会儿在车上眯一会儿就行了。”

听到这句话,裴袁这才将目光从孟琦的身上收回,双眼放光地说道:“好啊,好啊!”

迎着裴袁那不怀好意的神色,夏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轻笑道:“难不成你还想趁我熟睡的时候动什么手脚?”

裴袁顿时面色一僵,无比苦恼地说道:“又……被你识破了?”

这一回,就连站在一旁的月儿都看不下去了,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模样,喃喃道:“爷……爷爷真……真蠢。”

夏生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自己九世重生以来,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却偏偏栽在了这么一个老不修的手上,真是报应啊。

不过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裴袁此时的出现,倒的确给夏生背了一个天大的黑锅。

念及于此,夏生知道此地不能久留,也不再与裴袁再耍嘴皮子,当即抱着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的孟琦,快步朝城门口走去。

夏生的这一举动,立刻让裴袁心头再度一沉。

“这小妞儿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应该不是叶家的那个小妮子才对,看来这夏家小子也不是什么专情之人啊,这才离京几天时间,竟然就跟小情人暗自私会了?”

裴袁皱着眉头,看起来非常不满,但很快却又释然了,暗暗点了点头:“不过这一点倒是像我,男人嘛,行万里路,留万处情,方显英雄本色!这么看起来,这个小夏倒是颇有我年轻时候的浪荡不羁啊!”

就在裴袁愣神的这么一会儿,夏生已经快走得没影儿了,他这才赶紧带着月儿和康无为快步追了上去。

“你那些仪仗和护卫什么的不要了?”

夏生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本来我是想借着这番阵势来威慑宵小的,但现如今有你保护我周全,我还要他们做什么?”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事实上,若早知今日,夏生又哪里会专程进宫去找皇帝要这个什么江州巡查的身份?

拖着这么一大群人,行进速度缓慢不说,而且目标极大,若真的有人不惜玉石俱焚也要对夏生动手,夏生也是没辙。

想当初在黑水镇的时候,裁决司的招牌够大了吧?还不是同样遭遇了几大帮派的伏击?

现在倒好,有了裴袁的加入,夏生算是彻底没了后顾之忧,如此一来,恐怕他抵达落日谷的时间还会提前一些!

之所以会造成今日之局面,是因为夏生怎么也没想到,原本被他视为此番南下最大阻力的裴家,竟然现在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自己的助力。

当然了,裴袁的目的也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夏生这么单纯,他主要还是为了说服夏生,把这个有勇有谋的少年天才纳入自家门下。

至于说服的过程是怎么样的,是大家讲道理拼口才,还是靠强行下药,这就看夏生的造化了……

夏生最担心的地方也就在于此。

他丝毫不怀疑,当裴袁数次在自己这里无功而返之后,最终会选择用强硬的手段逼迫自己对裴家俯首称臣。

这是夏生万万不能接受的,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失去这把无比强大的保护伞,转而依靠自己本身的实力一路南下。

但他为此所做出的两次尝试都失败了。

现如今康无为已然落在了裴袁的手中,而夏生又带着重伤的孟琦,再想要从裴袁的手里面逃走,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不得已之下,夏生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真正的下下策。

便是暂时与裴袁合作。

与这个老流氓一起同行。

这样做也并非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其中最大的好处便在于,至此以往,夏生便只需要警惕裴袁一个人就可以了。

至于其他觊觎着夏生之人……

如果一个康无为还不够的话,再加上一个裴袁,除非是圣者亲临,否则夏生根本跑都不用跑,就直接抱着手站在旁边看好戏就行了!

但可以想象的是,接下来南下的这一路,夏生就别想再得以安生了。

不仅需要随时防备着裴袁的下毒,还要警惕康无为会不会背叛自己,再加上孟琦这么个没脑子的拖油瓶……

我只不过是想去给韦院长报个丧,怎么就这么难呢!

一想到这里,夏生就忍不住满目的苦涩。

好在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如今在夏生的身边,总算是有了一个他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便是孟琦。

至于裴袁这个老流氓,以及康无为这只老狐狸,噢,对了,还有那个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月儿小姑娘,就随他们折腾去吧。

反正夏生的策略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管你们想要怎么算计我,反正我是软硬不吃!

夏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一朝不慎,被裴袁那老小子给得逞了,那这天下间难道真的有他夏生解不了的毒吗?

莫非裴袁找到了那传说中的八棱洗骨花?

真是笑话!

有了如此强大的信念与底气,夏生顿时感觉身上的担子似乎轻了不少,直到一道怯生生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夫……夫君……这……这位,这位姑……姑娘是谁啊?”

闻言,夏生顿时一阵头疼,连声道:“那什么,馨月姑娘,咱们不过初次见面,怎么能随口就称呼一个陌生人为‘夫君’呢?以后可不能这么乱叫了。”

月儿迈着一对小短腿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夏生身边,喃喃道:“不……不是……初见了……”

夏生一愣,还没有回答,便见得月儿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地数了数,然后接着说道:“这是,是……第三次见面。”

夏生立马就觉得头更疼了,苦口婆心地劝道:“就算是咱们见了三次,但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并没有成亲啊,既然没有成亲,又怎么能如此称呼呢?这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可不就误会了么!”

闻言,月儿立刻羞红了双脸,她低着头,双手揪着衣角,怯怯地说道:“可爷爷,说,说是……你会……会娶我的。”

“那老家伙的话你怎么能信!”话一出口,夏生又觉得不妥,赶紧改口道:“不是,我是说啊,你爷爷是误会了,你虽然小,但想必总是懂一些男女婚嫁之事的吧,两个人若要成亲,首先得相知、相识,相互喜欢,最后才是成亲,你看,我们前面的步骤都还没有完成,怎么能直接就……”

然而,夏生的这番话还没说完,就被月儿用极细的声音给打断了:“但月儿觉得……觉得……觉得……夫君挺……挺好的。”

夏生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原来他不仅对裴袁那么一个没羞没臊的老流氓没辙,面对这么一个近乎于白纸一般的单纯小萝莉,也只有举手投降的份儿。

于是他只能一狠心,一跺脚,沉声道:“我哪里好了?我一点儿都不好,我浑身上下全都是缺点,比如我这个,长得瘦,嗯,个儿又不高,境界又低,还有,睡觉还打呼噜,吃饭也吃得不多……”

落在夏生身后的康无为听到他这一番话,不禁再次发出了他初见夏生时候的那番感慨。

“此子无耻之风,颇有我年轻时候的神韵啊!”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裴袁和康无为这两人都觉得夏生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也不知道这对夏生而言到底是夸赞还是污蔑。

但反正月儿不在乎这个,而且还列出了夏生一个最令人无法辩驳的优点。

“夫君比……比爷爷,聪明。”

此言一出,夏生立刻就败了。

裴袁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反而非常诚恳地点了点头:“论谋略,我的确不如小夏,这一点,我日后得多多向他学习才是。”

康无为满脸的无奈,对裴袁开口道:“那也能叫谋略?充其量就是些阴谋诡计罢了,你给我把体内的禁制解开,我教你!”

裴袁看了看康无为,笑道:“嘿,你以为我真傻啊?想得美!”

康无为第一次试图以智商碾压裴袁宣告失败,但脸上却丝毫不显得挫折,因为他很明白,接下来的机会,还有很多……

若是把这老东西逼得太紧了,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另外一边,夏生已经开始为月儿解释什么才能叫做相识、相知、相互喜欢了。

“你看啊,这一男一女,若想要长相厮守,那至少得对彼此有一些了解吧,打个最简单的比方,比如对方爱吃什么,生活习惯是什么,每天睡几个时辰,只用通过这些小细节,才能决定两个人在一起合不合适,能不能一起生活下去,你说对不对?”

面对夏生的循循善诱,月儿的反应却是极快,当即问道:“夫君喜欢,喜欢吃什么?”

夏生一愣,随即非常小心翼翼地答道:“杂酱面。”

月儿的脸上顿时闪过了一丝失落,喃喃道:“月儿……不……不吃面。”

闻言,夏生当即心中一喜,赶紧开口道:“所以你看,其实咱们俩真不合适,万一以后咱们真的成亲了,我顿顿都得吃面,你怎么办?”

月儿咬着嘴唇,苦思冥想了很久,忽的眼前一亮,笑着道:“可是……可是月儿,月儿可以做给,做给夫君吃啊……”

“月儿最,最喜欢……下厨了……以后……以后月儿,天天给夫君下面吃……好不,好不好?”

夏生立刻再度败下阵来。

于是他选择了最明智的一个办法。

“这个,月儿啊,这事儿我们以后再聊,你看,我这朋友现在受了很严重的伤,急需治疗,你去问问你爷爷,有没有带什么灵丹妙药?”

夏生这叫缓兵之计,想要先把裴馨月的注意力给转移走,至于找裴袁讨要伤药倒是其次,毕竟孟琦身上的伤虽然很重,但并不致命,这段时间夏生一直在用穷桑的生命之力给孟琦以温养,就算没有任何丹药的辅助,应该不出五日便能让孟琦伤势有所好转。

但月儿可不管夏生是怎么想的,听到这话之后,便乖巧地走到了裴袁的身前,一伸手。

“爷爷……药……伤药……”

裴袁没好气地看着月儿,心想自己这孙女儿怎么心这么大呢,难道看不出来那小妞儿跟夏生的关系不一般?

那可是你的情敌啊孩子!

正这么想着,裴袁突然计上心头,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一抹无比阴险的笑容。

既然如此,不如便在给她的药里面下点儿佐料?

可惜的是,这次甚至都不用夏生开口,月儿便满脸嫌弃地看着他,细声细语地说道:“不……不准……下毒!”

裴袁的一张老脸顿时耷拉了下来,沉声道:“月儿啊月儿,你这还没嫁人呢,怎么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闻言,月儿的脸上立刻堆满了委屈,低声抽泣道:“爷爷……又凶……又凶月儿……呜呜……”

面对月儿那无往不利的眼泪攻击,裴袁只能选择缴械投降,赶紧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金丹,连声道:“好月儿,是爷爷不对啊,别哭别哭,你看,这是什么?”

走在前面的夏生,即便没有回头,也将身后的一切动静尽收耳中,虽然尚且不知那裴家老儿究竟能拿出什么样的灵丹妙药,但身边跟着这么一对爷孙俩,已经让他对接下来的这一路,充满了无奈。

此行南下千足里,真是寸寸难行啊!

夏生一行人就这么趁着夜幕,悄然离开了金陵城,全然不顾他们在这里留下了多么大的烂摊子。

一夜之内,金陵城的城主府被毁,韩家一脉分支的家主被刺身亡,更重要的是,江州巡察使大人的随行仪仗和护卫们发现,他们家大人也无故失踪了!

刹时间,一向和乐安稳的金陵城,立刻就陷入了无比的混乱当中。

人人自危!

天光未明之时,便有两路人马自金陵城中匆匆离开,一北一南,向京城和徽州带去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消息。

赶往京城的那一支轻骑是朝廷的正规军,乃是城主吕薄陶派出的,为了向陛下请罪。

江州巡察使,夏生,在金陵城遇刺,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而一路南下,赶往徽州的乃是韩府的私兵,但此行却只有三个人。

因为他们所带去的消息,比夏生的失踪更加惊世骇俗,更加石破天惊。

也更加隐秘。

剑圣裴旭所在的裴家,竟然对缙国九大家中的韩家动手了!

便在这两队人马离开金陵城的同一时间,整个金陵城都戒了严,全城封禁,城主府、裁决司的兵马穿行于每一条大街小巷中,四处搜查。

抓刺客倒是次要的,关键是找到夏巡查的下落!

城主吕薄陶亲自带了一队人,以城主府为中心,朝外一寸一寸地找,几乎将整个金陵城都翻了个底儿朝天,却连夏生的半个影子也没找到。

好在至少也没人发现夏巡查的尸体,所以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事到如今,吕城主也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夏大人洪福齐天,能够躲过这一劫。

否则,等到时候陛下震怒,倒霉的可就不止他夏大人了!

这个时候的吕薄陶当然不可能知道,夏生等一行人,已经快要走到秀城了。

从历史地位上来说,秀城远不如金陵城那么声名显赫,但对夏生他们而言,此番南下,抵达秀城却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在大缙王朝辽阔的版图上,总共被分为七个大州,从北向南,从西向东,分别是青州、泉州、靖州、凉州、汴州、江州、徽州。

比如洛阳城、金陵城、秀城这三座城池,就都是属于泉州的。

而夏生的故乡,白马镇,则属于汴州。

此番夏生被皇帝封为江州巡查,便是因为落日谷,就坐落在江州的地界上。

那么大缙王朝的南北划分究竟是依照什么来分的呢?

答案是划江而分。

在大缙王朝的心脏位置,有一条非常着名的长河,名为朔河,西起梅里大雪山,流经缙国四个大州,最后注入东海,横跨了整个大缙王朝的版图,同时作为青州与汴州,还有泉州与江州的自然分界线,也将大缙王朝分为了南北两个阵营。

朔河以北,便是所谓的崇尚武风的兵者世家。

朔河以南,便是以天星院为首的灵道各大巨擘聚集地。

缙国七州当中,前面四个都坐落于北方,只有汴州、江州和徽州,地处朔河以南。

而如今夏生等人即将抵达的秀城,便是泉州以南的最后一座城镇。

过了秀城,便是朔河。

再往前,就是江州,落日谷,就在此内。

在抛下了那人数众多的禁军护卫和仪仗队伍之后,夏生一行人的速度果然得到了质的提升,而且大家都是修行中人,遇事从急之时,吃住也不是那么讲究,一切从简就行了。

所以这一路上,露宿郊野,野果果腹,实在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

当然,因为这一行五人,个个都不是什么凡庸之辈,所以若是遇上什么野兽之类的……

那野兽们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孟琦的伤势已经好了六七成了,这其中大部分的功劳还得归在裴袁的那一颗六脉碧轮丹上,但归根结底,若是没有夏生,裴袁也不可能将这宝贵的药丸拿出来。

这一次夏生不仅救了她的命,而且帮她完成了任务,可以说是欠了夏生一个天大的人情。

当然,任务的过程压根儿就不符合刺客的暗杀条例,但孟琦可不管这么多,反正她成功地拿下了目标,至于其他的……

不需要注重这么多细节!

从现在开始,她才算得上是一名真正的刺客了。

原本按照孟琦的性子来说,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热打铁,赶紧再接下一个任务,来磨砺自己的暗杀技巧,虽然她原本也没什么技巧可言,但总比跟着夏生一路无所事事的好。

可是在杀手七律中,欠了人情是必须立即偿还的。

对于一向将此律奉为人生箴言的孟琦来说,又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夏生?

于是两人再一次结伴而行,就这么一路到了秀城。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当初他们从黑水镇前往洛阳的时候。

不同之处在于,现在两人随时都得提防一个叫做裴袁的老家伙出其不意的奇袭。

“这是我们家乡的特产,秋水梨,咬一口那叫一个甜呐,两位要不要尝尝?”

“嘿,这烤鱼的手艺可是我家祖传的,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小时候可就是在海边长大的,看这鱼肉烤得多嫩,来一口?”

“今天孟姑娘终于伤愈了,这么值得庆贺的事情怎么能不喝两杯?来,干!”

为了反击裴袁那无处不在的下毒未遂,孟琦也逐渐展开了反击。

“裴先生,这一路多亏你照料了,不如我给你唱首歌来解解乏吧?”

“啊呀哟……一刀砍下去,血流成河哟,嘿嘿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哟,一刀不够砍两刀,砍死一个算一个哟,哦西哟……”

“诶……裴先生,你别跑啊……裴先生……”

现如今对夏生来说,每天看孟琦和裴袁的明争暗斗,已经成为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当然,对他自己而言,也有一道永远迈不过的坎儿在等着他。

“夫君……你再……再给月儿,讲,讲故事好……好不好?那后羿射……射了太阳,之,之后呢?月儿想听……想听后羿和,和嫦娥的……爱情故事嘛!”

月儿一张脸涨红得就像是熟透了的苹果,后面几个字已经如蚊子的声音一般细,却牢牢地拽着夏生的衣角。

夏生只好苦着脸,老老实实地开口讲道:“之后啊,后羿回到家……”

常言道,五人行,则必有人落单。

而如今康无为就成了那个落单的人。

但谁也不会想到,他在与裴袁种在体内的禁制所搏斗的这些日子里面,剑意又有了如何长足的提升,对于剑道的领悟,又在以一种多可怕的速度加深着。

一切,只能等待时间来映证了。

而也就在这一行五人各怀其心,各行其事之间,他们终于抵达了大缙王朝南北分界线上最不起眼的那座小城。

单名为秀。

当夏生一行人抵达秀城,尚未渡朔河之前,距离他们千里之外的落日谷,早就已经宾客满朋,热闹非凡了。

三大书院、九大世家,以及七十二宗门的各位年轻翘楚,早就在三日前进驻于落日谷中。

嗯,这个说法其实并不是特别准确。

因为落日谷原本便是七十二宗门中的一家。

相比起三大书院,九大世家这种称呼,七十二宗门虽然听起来在数量上占有压倒性的优势,气势磅礴,其实他们内部的门派斗争却非常的残酷,而且良莠不齐,有些小门小派的甚至总共只有二三十人,实在端不上台面。

所以事实上,真正配得上“宗门”这个称号的,只有七家。

也是世人所公认的,在七十二宗门中起着主导作用的七个大门派。

分别是:长鹰门、落日谷、血剑盟、驭兽山庄、百花宗、迷剑宗,以及冲虚宫。

这七家又被视为是七十二宗门内的第一梯队。

其实力远不是另外几十个门派所能比拟的。

有意思的是,这七大派,就正好分别坐落于大缙王朝的七个大州当中。

比如此番举办春闱大比的落日谷,就在江州。

真要说起来,其实夏生与这其中的好几家,都曾有过或多或少的交集。

比如说迷剑宗。

夏生当日在忘归林中所使出的白日焰火杀生剑,虽然是出自于白衣剑圣慕尘衣,但如今其残阵却是保存在了迷剑宗内。

而且此番代表迷剑宗,或者说代表七十二宗门参加春闱的人员当中,也有一位是夏生的老熟人。

便是迷剑宗弟子,被很多人奉为女侠的棠熙熙!

除此之外,当初裁决司奉命护送平南侯入京之时,途径黑水镇,曾在夏生的眼前,在那座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儿里面,发生了一件行刺大案,虽然最后以失败而告终,但那两名凶手却被查实为血剑盟的人!

事后朝廷为此表示了强烈的震怒,而血剑盟也因此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其宗主引咎自裁于圣前,门内十大高手殒落其三,五人残废,门下上万弟子更在大缙军队的围剿下伤亡惨重。

但最后不知道血剑盟到底与朝廷达成了怎样的共识,皇帝他老人家又是抱着如何的怜悯之心,并没有将其斩草除根,反倒是放了血剑盟的人一条生路,任其自生自灭。

经由此役,血剑盟实力大损,声望一落千丈,如今早已经从第一梯队中跌了下来,此番春闱更是连个像样的代表都选派不出来,只来了两位皇级长老,意思意思。

当然,其实在平南侯遇刺这件事情上,参与进来的绝对不止一个血剑盟,但血剑盟却非常不走运地被抓了个人赃并获,且被立为典型,落得如此下场,也不足为奇了。

另外别忘了,在这七大门派中,夏生还曾与其中的一个门派结了个善缘。

便是御兽山庄的奎木!

当日奎木其实也是奉命来取平南侯性命的,不过经由槐安等人的全力保护没有能够得逞,后来在槐安、程立然、墨临这三名裁决司大将身殒于内斗中之后,原本奎木是有机会杀掉平南侯的。

却不曾想,得由靖哥一路忠心护卫,竟然真的让平南侯有惊无险地逃得生天。

当然,最后平南侯之所以能够活下来,究竟与他背叛了靖哥,独自逃回西岭有没有必然的联系,就只有他和奎木才知道了。

按照春闱大比的规矩,参加大比的人除了必须出身于三大书院、九大世家、七十二宗门之外,在年龄上也不得超过三十岁,所以此番奎木是没有资格参加春闱的。

代表他们御兽山庄入围春闱大名单的,是庄主纪天虎的二儿子,纪风。

对于大缙王朝,尤其是修行界而言,春闱乃是难得的一场盛事,期间的比试倒是其次,关键是这么一番盛举,为各家青年才俊创造了一次难得的同聚一堂的机会。

能够参与到春闱大比中的都不是庸才,大家在相互切磋,各自映证当中,说不定就能有所顿悟,为日后修为更进一步,创造更有利的条件。

都说灵道修行者首重机缘。

但事实上,不管是武修还是灵修,但凡只要踏入了漫漫修行之路,谁又会嫌自身的机缘多了呢?

而春闱大比,便是修行界的诸位后起之秀们一次难得的大机缘。

在春闱正式开始之前,落日谷内早就准备了各种各样热闹非凡的活动。

比如说大型的拍卖会,再比如只能以物易物的宝市,还有什么花魁甄选之类的,等等等等。

总的来说,如果不考虑之后的大比名次的话,这全然就是一场修行界的大联欢。

不论南北东西,不管灵修武修,都能从中找到自己的乐趣。

而此番对大比名次最没有野心的,便当属春秋书院了。

再加上此番负责压阵的韦秋月,韦院长,本来就不怎么管理学生,所以刚一到落日谷,墨渊这家伙就拉着沈徽和周勃出来游玩了。

当然,江柒柒的跟随,则纯属是一个意外。

“一会儿我们可是准备去花楼逍遥快活的,难不成你也跟着来?”

若是说墨渊三句不离老本行,这倒真是冤枉他了,实在是大家一起出来本就是为了放松心情,但偏偏身边跟着一个永远面若冷霜的大冰山,是谁都会觉得扫兴。

所以墨渊只能以此来激江柒柒离开。

谁曾想,江柒柒根本看也不看他,只是冷声答道:“我只是替郑教习看着你们,不管你们去哪儿,我都得跟着。”

闻言,墨渊也懒得跟江柒柒争辩,反正他也争不过,嗯,而且也打不过,大不了就只能把她当做一团空气了。

倒是一旁沈徽不断地做着和事佬,笑着道:“大家都是同门,置什么气呢,既然一起出来了,就一起逛吧。”

周勃在这四个人里面实力最弱,也不太了解墨渊和江柒柒在书院招考的时候遗留下来的恩怨,所以只能装聋作哑,也不帮腔搭话。

倒是墨渊铁了心今天一定要把江柒柒这小尾巴给甩掉,当即无比豪迈地一挥手,指向前方不远处莺燕成群的翠红楼,开口道:“走,今天哥就让你们俩见识见识,什么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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