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照云“失踪”的事情，俞春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没等她开始着急，人就已经找到了，现在又说要把人带回来见家长，俞春芜第一反应是懵的。
理智告诉她这里面有事，可是心底本能又告诉她凡事不要去细究，细究之后只会更麻烦。
再者，也没有她细究的余地。
亓照云不会听她的，唯一一个能做得了亓照云主的俞维廷已经默认了。
想来想去，自己就想通了。
亓照云愿意结婚就是好事，以后也就有了个相互扶持的人，许净墨再怎么样，也比萧驰强不是。
这么一想，倒是俞维廷生病了这件事更让她担心。
“你舅舅病着，要不然直接来家里吧。”
她说的家里，是杨家。
亓照云：“本来就是见您的，您在哪，我们就去哪。”
俞春芜是很好哄的，难得听到亓照云说这么亲近的话，心里最后那点疙瘩也没有了，又一想当初小团子一样的小人儿，如今这么快就要结婚了，后知后觉生出了些不舍来。
因着这点不舍，见家长的过程特别顺利。
许净墨本来就长着一张讨喜的脸，脸型周正，五官立体，眼睛大而有神，俊朗英气，又不会过分有攻击性。
人也会说话，没几句话就把俞春芜哄得高高兴兴起来。
从杨家出来，亓照云让许净墨先回去。
“你要回俞家？我跟你一起去？”
亓照云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想笑。
“你去做什么，他本来就病着，你去了，这病还能不能好了？”
“那以后总要见的吧。”许净墨皱眉，“他见了我不高兴，见你要是也不高兴，又对你动手怎么办？”
亓照云拍拍他，“以后是以后的事，再说一码归一码，好端端的他打我干什么？你看今天你去我家，我妈说我了吗？”
说起高兴的事，许净墨扬起一个漂亮的笑，“行，我听你的。”
俞家这几天的气氛不太好，俞维廷病倒了，俞柏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就出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俞夫人可能知道点什么，也可能不知道，见了亓照云过来，客套着招呼了几声，两个人就坐着没话说了。
“我去看看舅舅。”
“嗯，去吧。”俞夫人点点头，见亓照云往楼上去，犹豫着开口叫了一声：“阿云。”
亓照云转过头来，她的骨相凌厉，尤其是侧脸看过去的时候，鼻骨秀气挺拔，眼瞳幽深。
俞夫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安起来，声音打着抖。
“阿云，你舅舅一向疼你，你……你好好陪他说说话……”
亓照云颔首，眼眸垂下来，长长的睫毛遮掩下来，身上那种让人不安的冷意散了不少。
俞维廷在书房的榻上倚着，闭着眼睛，屋里燃着线香，莫名的给这安静中添上了些许肃穆。
亓照云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许久没有说话，视线落在对面的墙上，一幅随大流的竖幅行草厚德载物，笔力雄浑，两侧是两幅隶书，一篇是孟浩然的《夜归鹿门歌》，另一篇是陶渊明的《饮酒》。
都是隐逸之作。
这也是亓善思最喜欢的诗人，只是他更多的是苦中作乐，自我安慰。
亓善思和俞维廷是大学同学，俞维廷为人一向热诚，为了照顾家境不太好的同学，请亓善思教妹妹画画，才有了后来亓善思跟俞春芜的故事。
其实后来想想，亓善思这样的人，那至于真的就到了要去做泥瓦工的地步，好歹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学的还是艺术，亓老太太能供他读美术，家境一开始肯定还是不错的。
个中内情早已随风淹没，留下的也不过是亓老太太极为偶然的几句抱怨和牢骚。
亓照云很早就知道老太太不喜欢她，但到底也还是会在亓善思没空的时候照顾她，只是没有那么贴心罢了。
俞维廷也是如此。
真要说俞维廷有多喜欢她，亓照云自己都不信，可到底他总还没有说到了害她的地步。
许净墨的担心不过是怕亓照云被利用而不自知。
可亓照云自己本身就算不上什么正道心善的人，也从没有把俞维廷想成什么正道心善的人，便是今天坐在这里，也是计划好的。
“见过你妈了？”
亓照云点点头，“见过了，说让回头有空约着双方见一面。”
俞维廷的手在扶手上轻轻拍了拍，“定下来也行，咱们家也好久没有喜事了。”
亓照云嗯了一声。
俞维廷又怪笑一声，“当初还说，你要是喜欢，就别让他往上走了，倒是没想到他自己就是个有种的。”
亓照云：“您别怪他。”
俞维廷摇摇头，坐起来喝了口茶。
“我怪他什么，他这计划做得挺周全，我这边无非是出点人脉，牵牵线，不仅能报仇，还能分一杯羹，我还要谢他，是我们俞家的好女婿。”
亓照云没有接话。
下一秒，上好的汝窑茶盏被扫落在地。
“我难过的不是他，是你，你心里怎么想的打量我不知道？”
“无非是怕我拿了他的东西，过河拆桥，所以就干脆把他绑船上，急吼吼地把婚事定下来。”
俞维廷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失望。
“我是你亲舅舅，你就这么防备我？”
相比起俞维廷的激动，亓照云要淡定得多。
“同样的话，我以前跟您说过，现在还是那句，您要我做什么，我但凡能办到的，都会为您办。”
俞维廷深吸了口气，呼吸急促起来，“好好好，你倒是清醒的很，上一回是为了个萧驰，如今又是为了个许净墨，我们俞家净出情种。”
亓照云见他这是真动了气，叹了口气，起身去一边重新取了杯子，倒了水过来。
“您说归说，骂归骂，别动气。”
俞维廷没有吭气。
亓照云在他旁边坐下，扶着他躺下。
“您就当我是吧。”
“可是话又说回来，他到底是在维护我，当真让我找个一点爪牙没有的，我愿意，您就真的能看上吗？”
“真这样，当初的萧驰，要废掉他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这点事情我还是能看明白的。”
“结婚的事情是急了点，我也确实有私心在，说防备不防备的，我如果真的这么想，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
俞维廷冷笑。
“你今天来是因为什么，我不好说，总有一件是为了给他求情来的。”
亓照云也笑。
“我一共就这么两个中意的，这个再没了，您赔我一个？”
俞维廷：“那可难了，旁的不说，单有这个胆子的就找不出几个。”
亓照云：“那他这也算是过关了？”
俞维廷不说话，叹了口气，过了许久。
“当初……我是真以为顾煜森那小子对柏羽是认真的，哪怕不认真，看在俞家的份上……他怎么敢的……”
亓照云沉默了片刻，没有管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几分是在骗人又有几分是在骗己。
“不管他怎么敢的，让他以后不敢就是了。”
俞维廷眼中终于闪现出亮光，拍了拍她的手。
“口气不小。”
话里却一丝指责都没有，只是想到至今没见人影的儿子，心中到底还是叹了口气。
最像他的反倒是个没生没养的外甥女，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