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烨听到楚姜临的话，他扬起头，那双看不见世界的眼睛，仿佛已经装进了一个世界。
他说：“好呀！”
此生，他的愿望终于有人带他去实现了。
而他，也终于活成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苍山负雪，纯白如洁。
＊＊
林哥说，楚姜临最讨厌有人利用的善良去骗他。
可在祁礼登基的前一晚，祁烨试探了楚姜临，那夜寂静，哪怕风声，敲锣声在耳边响起，祁烨还是听到了那两个字。
心脏好似被人揪住，他不敢回头，亦不敢去看楚姜临的表情。
他想，既然楚姜临早已认出，那他是不是不怪他。
应该是的吧。
他至少愿意见他，愿意同他说话。
只是他不知楚姜临为何不揭穿他。
但这样的趋势，总归是给了他心理安慰。
他觉得自己好像真正活了。
不是以叶公子的身份，是在楚姜临眼中，他就是十一。
就像那日下棋，楚姜临对他说：他不信。
他不信十一坠崖身亡的消息，那是因为他早就知晓，真正的十一就在他的眼前。
祁烨还真是看不懂楚姜临。
那又怎样？
他叫他楚兄，他也愿认十一。
这就够了。
可一年前太医说，楚姜临醒不来的原因可能是不愿醒，祁烨还以为楚姜临不想原谅他欺骗他的事实，所以才不愿醒来。
他何德何能让一个人醒不过来呢？
祁烨还是有一点自知之明的。
他觉得楚姜临是身体病了，既然太医治不了，那他就派人去找。
在此期间，他还要将楚姜临心中所想的国家建立成雏形，之后再转交给他的皇兄，这样他才放心带楚姜临离开。
他要带着楚姜临去寻遍名医。
一天找不到，那就天天去找。
反正，楚姜临一定能醒来的。
好在，楚姜临真的醒了。
他还对他说，要带他去治眼睛，再见那苍山负雪。
期待吗？
怎么会不期待呢。
林非看望楚姜临不久后，便带着沈宜去游玩了，顺便还替楚姜临打听医术高明的大夫。
楚姜临在康复前，还和祁烨生活在这个北上小院里。
祁烨看不见，大部分的日常都是楚姜临亲力亲为的。
有天夜里，北风呼啸，窗纸隐隐有破裂的痕迹。
“咚——”屋内响起一道很轻的声音。
一窜烛火突然在屋内亮起。
楚姜临起了身。
他拿着油灯，推门往隔壁走去。
光亮随着步伐，将祁烨的屋子给照亮。
楚姜临刚走过去，就看到双手撑在地上的祁烨。
他衣衫不整，一缕青丝落到身前。
双眼闭着，看起来有些狼狈。
在听到步伐声，祁烨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楚姜临跨步，伸手抓住祁烨的手臂，“怎么下来了？”
楚姜临问。
烛火将祁烨半张苍白的脸映衬出来。
他手有些颤抖的抓住楚姜临的手臂，同时将楚姜临往他身边扯。
祁烨的另半张脸，压进楚姜临的臂弯里，他睁眼垂下眸不说话。
堪堪稳住身子的楚姜临，下意识将另一只手上的油灯高高举起。
他保持着快要摔下去的动作，轻叹一口气。
祁烨又往楚姜临臂弯里蹭了蹭，像小猫在主人怀里撒娇一样。
楚姜临不敢动，他只能一点一点将手中的油灯放在离他不远的台桌上。
“楚兄点灯了吗？”
“点了。”楚姜临回。
“我看不见。”带着委屈的声腔，闷闷地响起。
他拽着楚姜临的手，越来越用力。
其实这样的情况，他经历太多了。
他一直在克服内心的恐惧，只是今晚……他不想。
哪怕今晚，他看得见。
垂下眸的祁烨，眼底带着一丝笑意。
楚姜临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试图把祁烨从地上拽起来。
可最近愈发敢向楚姜临放肆的祁烨，抬手将楚姜临拉了下来。
他同他跌坐在地上。
楚姜临一顿，不解地看向祁烨。
眼前那双空洞的眼睛，没有视线焦距。
楚姜临看着祁烨，他慢慢地拽住自己的手臂，他以他的手臂为支撑点，身子从跌坐到跪直腰杆向自己倾斜。
就在那张脸快要挨到楚姜临的脸时，祁烨的头微微一偏，呼吸打落在楚姜临的脸侧，脖间。
他的耳，痒痒的。
“楚兄是对十一最好最好的人。”他的下巴，抵在楚姜临的肩膀上，喃喃道。
楚姜临单手反撑在身后的地上，他身子微微向后倾，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祁烨。
楚姜临听到祁烨的话，似有些不赞同，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在祁烨背上拍了拍，语气有些无奈：“怎么会呢？这个世上，除了我，还有很多人对十一都很好。
以后，十一还会遇到很多很多人，结识很多很多朋友。
曾经的苦难已经结束了，十一可以为自己而活。”
拽住楚姜临的手，微微缩紧。
祁烨觉得他的一生很糟糕。
神明并没有眷顾他。
他是人人可弃的弃子。
他以为他的命运没有尽头。
前半生围绕他的，好似只有残酷、罪恶、仇恨。
他本可以持着一把剑，弑父杀兄夺江山。
可偏偏有人站在他的身侧，教他的剑锋应该指向何方。
他陷入纠结中，最终，他选择顺从本心。
他想，既然神明不选择他。
那这次，他就选择他的神明。
山不过来，他便越山。
海不过来，他便渡海。
神明不来，他便去寻。
可他的神明，被他弄丢了。
他又再次坠入黑暗里。
他以为自己要溺死在黑暗中。
可神明再次扶起了他。
他知道，这次他赌对了。
他的神明也选择了他。
“那楚兄会永远陪在十一身边吗？”
他要怎么样才能将他的神明禁锢在自己身边呢。
他的神明，能不能向他走来。
楚姜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祁烨好像很依赖自己。
楚姜临刚要说话，祁烨又开口打断他：“我想起来。”
说着，祁烨抬手按住楚姜临的肩膀，他的头在抬起时，半边脸蹭在楚姜临的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楚姜临感觉好像祁烨有些不开心。
怕祁烨摔倒，楚姜临还下意识用手护着他。
眼看那个身影快要站起，楚姜临正准备起身，哪知那身影直接向他压过来。
楚姜临被迫躺在地上，他的两只手腕被人狠狠摁在地上。
他一惊，下意识朝祁烨望去。
“本宫不想以身份逼迫一个人，可楚兄是本宫唯一想用身份逼迫的人。本宫可真是坏透了～”祁烨说着，视线缓慢落到楚姜临的薄唇上。
楚姜临眼皮一跳，不敢想象的事情，好似在他身上发生了。
他下意识挣扎，哪知眼前之人，直接低下头狠狠咬了他的唇。
楚姜临吃痛一声。
他用尽力气将祁烨推开，“你属狗吗？”
我靠。
楚姜临快速撑起身子往后退。
被楚姜临推开，祁烨眼睛红了。
他试图去抓楚姜临，哪知楚姜临狼狈地要往外跑。
可楚姜临没有跑动，因为衣服被人拽住了。
楚姜临觉得自己完了。
谁能告诉他，剧情怎么这样发展了。
“楚兄怎么能这样？”
楚姜临：？？？
我哪样了？
“你不应该要本宫对你负责吗？”
“停停停！”楚姜临靠在门边，心惊胆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来人啊，他要不干净了！
“楚兄不知十一在做什么嘛？既然知道，楚兄为何又要明知故问？你不知晓这种欢爱，是对心悦之人所做的吗？”祁烨盯着楚姜临，认真答道，“难不成楚兄想听十一说，我心悦你，你才能彻底明白吗？”
楚姜临：……
我嘞个豆！
就算见过小世面，楚姜临也不敢想象这样的事情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肯定是脑子坏了。”楚姜临给出评价。
“不仅坏了，还对楚兄有了非分之想。”祁烨接话。
“这……这岂有此理！”楚姜临憋了好久，才从嘴里蹦出一个词。
“理可以在本宫这里，楚兄都说十一要为自己而活，如今十一要追求自己想要的，楚兄为何要抗拒？”
楚姜临绝望：“我没说搭上我啊。”
“可楚兄也没说不可以！”
楚姜临：……
装死好像也来不及了。
“其实十一，以后你会遇到很多人，今晚的想法，只是你的一时冲动。”楚姜临决定要把祁烨给扳回去。
“可不是每个人都是楚姜临。”
万里挑一，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楚姜临。
他的神明，只有一个。
祁烨很清楚，那三百多个日夜他是怎么度过来的。
他不能没有楚姜临。
“你是要我命吗？”楚姜临绝望至极。
怎么扳不回来了？
到底是哪个混蛋把他的十一弄成这样了？
“不要，本宫要小将军的心和……身。”
楚姜临：不是！你还准备连吃带拿？
“楚兄不答应也没事，活着对十一来说，也没什么意义，楚兄的心愿，十一都满足了，大仇也得报了，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十一留念的。
反正眼睛也是看不见的，不如就在这小院里安安静静等死算了。
既然没人在意，那苍山负雪，不看也罢，反正都是楚兄失约了。
楚兄要是不想管本宫，就早些离开这里吧。”
话落，祁烨松开楚姜临的衣服，他从地上爬起来，慢吞吞地往床榻前走。
上床盖好被子，他背着楚姜临躺下。
看着祁烨的背影，楚姜临觉得十一那样子像一只被人丢弃可怜狗狗。
须臾，祁烨也没有得到楚姜临的回应。
直到他听到有人起身出了屋子，祁烨这才没控制住情绪落了泪。
他知道等待他的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他的楚兄会从此远离他。
要么他的楚兄会答应他。
而他选择了一个最冒进的方式。
好了，他做了坏事，他的神明要把他丢弃了。
他又要一个人了。
……
翌日一早，祁烨发现自己又看不见了。
屋内没有声音，屋外好似又在下雪。
他穿着里衣，下床慢吞吞往外走。
门被他推开，寒风吹在脸上。
他冷的身子颤了一下。
下一秒，白氅被人披在他的身上。
“出来做什么？”站在祁烨身后的楚姜临，打了一个哈欠。
他眼睛都没有睁开，还想着，四川熊猫基地还收不收他这只‘大熊猫’。
祁烨刚想抬手接雪花的动作一顿，他转身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惊喜的快要说不出话。
“楚兄不是走了吗？”他的声音很轻，还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真走了某个人不就要寻死了吗？到时候我被按上谋杀前朝皇子或者前任帝王的罪名，岂不是又要一同陪葬？想想，有点得不偿失。”
楚姜临好生无奈。
他考虑一晚的跑路计划，最后还是被寻死那两个字，给硬生生打断了。
这不，觉没睡好也就算了，还要早起看看眼前这人是不是要去寻死。
作！
太作了。
楚姜临没想到祁烨居然这么能作。
想着，楚姜临又打了一个哈欠。
他眯着眼伸手将祁烨往后拉了拉，另一只手同时关上了门。
这个天就应该睡懒觉的。
关上门，楚姜临又慢吞吞往自己的屋子里走。
他想，他都没走了，祁烨总不能寻死了吧。
把心放进肚子里的楚姜临，又利索地爬上床裹着被子往里面一滚。
下一秒，就有人爬上他的床。
刚彻底闭上眼睛的楚姜临，猛地睁开眼。
“祁烨！”他眼皮突跳。
身侧之人，抬手搭在他腰间的被子上。
“楚兄叫本宫名字作甚？”
“下去下去！”楚姜临抬脚踢了踢祁烨，又伸手推了推他。
“不要。”祁烨翻身，往床里面挤，“既然楚兄不走，那楚兄心里肯定是有十一的。
十一听林哥说，主动追求心爱之人才会有结果，所以本宫决定死缠烂打。”
瞌睡飞掉的楚姜临：“放屁！”
“嗯？林哥说得不对吗？”
“他当年可是榆木脑袋，你还信他的话？”
“那十一应该信谁的？”
“我的。”楚姜临想也不想就回答。
“哦，那楚兄说，怎样才能追求到心爱之人呢？”祁烨问的认真。
还真跟祁烨讨论出来的楚姜临，一时间忘记他们讨论的主角就是他自己。
“追求心爱之人肯定不能急于求成，你先要看看他心里有没有你，再决定要不要死缠烂打。”楚姜临说到后面，困意又起来。
须臾，祁烨问：“那楚兄心里有十一吗？”
“……”楚姜临睡着了。
没听到楚姜临的回应，祁烨抬手揪了一下楚姜临的耳朵。
被吵烦的楚姜临抬手拍掉祁烨的手，他拽着被子，往里面缩了缩，潜意识里还想着敷衍祁烨：“有……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