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万姿一愣。
移民？全家？没听季齐提过啊。
餐厅经理亲自过来点菜。
“这个‘君姐最爱’给我来一份，菜芥辣牛扒，菊花豆腐汤来一份，甜品上天鹅酥……再来两杯干红……”
她点得很流利，的确很熟悉这里，行云流水。
“马上快七点了，这里每晚七点都会有歌手在二楼的舞台上献唱邓丽君的歌曲，完全是仿上个世纪歌舞厅的风格，还能点歌。”
餐厅经理走了，季颖接着介绍，“这里这几年消费转型，毕竟现在年轻人对邓丽君没什么感情，要再拿歌迷当消费主体，不现实。”
变化就是不再只唱邓丽君的歌曲，其他男歌手女歌手的歌都会唱，当然，主要还是怀旧风。
她头头是道，可万姿的关注点还是移民，她问季齐是否也要跟着去？
“是啊，但我们还没和他说，准备春节过年的时候，全家出动一起说服他。”
季颖笑，“我这个小弟弟啊，最受宠爱也最固执，得慢慢说，其实……我已经给他女朋友找好了在法国进修的学校了。”
她笑得很开心，显然很满意。
如果不是因为季齐的事业全在国内，又喜欢国内，她要说服父母可容易多了，孩子如果都过去了，父母哪能不妥协？
再不习惯，中国的父母嘛，老了都会习惯的。
“不过这件事，你先别告诉任何人，替我保密。”季颖竖起指头立在唇边，刚做过的渐变色水晶指甲非常漂亮，水汪汪的蓝，像海水。
万姿点了点头，还没说什么，又被季颖的下一句话给问住了。
“万姿，你有没有想过移民？和陆景明一起？”
万姿又怔了怔。
02
“没想过，”她很老实地回答，“我也移不了，景明欠了那么多钱，往哪里都是走不了的，上头不会放的。”
季颖笑了，笑得非常轻松，有种不以为然的，好像在看小孩子的感觉。
这万姿什么都好，人也爽快干脆，就是和陆景明、季齐一样，都有点死脑筋。
毕竟还年轻嘛，有些没经验，冲动，也有些一根筋。
“不是，万姿，你就没听过什么叫‘双重国籍’吗？”她悄悄问。
万姿有些疑惑，当然听过，可中国不是不承认双重国籍的吗？
“你管他承不承认，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国人这么多，总有漏洞，很多年前，我就看到一个人有两本三本护照，名字地址什么都风马牛不相及呢。”
季颖完全不以为然，像当街卖大白菜一样，口气让万姿很惊诧。
她张嘴，想说什么又停住了。
这个话题，好像不太好继续下去。
正好菜上来了，这边上菜快，一下子酒、汤和菜都齐活了。
“君姐最爱”是红烧猪蹄，以红枣垫底，香甜软嫩，足够入味，非常好吃。
服务员人一走，季颖接着说：“你家陆景明是很能干，可毕竟欠了那么多钱，要还，真的要还到猴年马月去，难道一辈子背债？你们商量过结婚没有？”
万姿没作声，过了一会才摇摇头。
陆景明是个做事很有计划的人，他担心的是什么，万姿都知道，他怕连累自己。
说起来债务纠纷和万姿无关，可男女朋友还好，如果是夫妻，要撇干净总有人不认账的。
“所以说呢，”季颖笑了笑，充满安抚和同情，“你准备陪他熬到什么时候？”
“如果你们是外籍，就压根不用考虑这个，方法总比困难多。”
季颖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03
隔天一早，万姿早起，和陆景明吃早饭，今天的早饭万姿做，是用手抓饼做成的香蕉派。
“我在广州的时候，小区门口有个小店，店主能用手抓饼做出几十种早餐，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家做不到，什么披萨，派，牛肉千层饼，全都不再话下。”
锅里用三块黄油热了热，融化后放入香蕉丁，些许白糖，翻炒至软，最后盛出吹凉。
手抓饼无需解冻，撕去塑封膜一份四刀划开，每块中间舀入一勺香蕉酱，对折，用叉子压边封口。
放入烤盘，表面刷一层蛋黄液，洒点黑芝麻，200度15分钟，oK。
做饭方面，万姿没有陆景明手巧，但便利也有便利的好处，就是省事。
一杯牛奶一个煎蛋，几块饼，早餐时间主要用来说话，万姿把昨晚的事都说了。
她是聪明的，会举一反三，这一周下来，她有了八九不离十的推断。
“季颖应该和你没有直接接触，你说的那些话和你在印度做的事情有关，你要我小心一些季家人，尤其是季颖，而季颖又在有意识地接近我。”
万姿咬了一口香蕉派，很香微甜，很好吃，做得很成功。她看着陆景明，这是她猜的，不算他泄密。
“景明，我可不可以推断说，你在印度做的事情，也和季颖有关，哪怕没有直接的关联，也有很重要的联系。
而你在印度是借了许欢宴的壳做的公司，这几个月你们走得也比较近，这件事，许欢宴也应该知道了吧？
我前几天听你讲电话，说印度股票大涨，季颖对我这么好，也和这个有关？你在帮她赚钱，或者说，你在帮和她有关系的人赚钱？
可如果是正常赚的钱，你不用不安，能让你觉得不安的，应该是那个人有问题，对不对？”
万姿慢慢地，抽丝剥茧，把上下逻辑理了理，很快就通了。
陆景明的手抓饼才吃到一半，嘴上还有一圈奶渍呢，就被老婆剥了皮。
他简直傻了，看着万姿，听见她最后说了句：“那人有问题，你又不得不做，还需要保密，那必然是和委托者有关，能掣肘你的，除了债务，没有别的。”
万姿放下牛奶杯，总结：“景明，有人用债务要挟你做事了，是吗？”
04
陆景明噤若寒蝉，他半天没说话，万姿笑着在他脸颊上捏了一下。
“你别忘了，高中智商测试，我们俩差不多的，只是我偏文你偏理，玩数字我不如你，但论想象和逻辑推断，我不比你差。”
“这不算泄密，是我自己猜出来的，你只告诉了我一二，我自己猜出了后面的。”
季颖对她的接近，明显带着讨好和有意结交，不论目的是什么，意图都很明显。
作为一个早年在圈内有些地位，近年已经半隐退的有钱有闲中年女，季颖和她的阶层已经不在一条线上。
人家早就实现了财富自由，而她还在吭哧吭哧努力。
这样的接近，要说没目的，万姿不相信，时机太巧，陆景明一提醒，万姿马上想通了。
想通了一二，后面的三四五就很自然。
她太了解陆景明，犹如了解自己一样。
陆景明眼睛里带着笑：“没有人胁迫我，是我愿意的，能要求我做事的人，是——上头。”
万姿差点把牛奶碰倒了，她愣了许久，闭上眼睛又睁开，陆景明看着她点头，重复了一句：“但是没有危险，我只是有些累，欢宴的确知道，他和我一起做。”
万姿松了口气，上半身倒下来，脸贴着桌面，凉凉的很舒服：“好处是什么？”
“好处？”陆景明摸了摸她的额发，声音浸了笑，“刚开始是替上头挽回多少损失债务减免多少，现在是只要追回来，债务就全免。”
这是刚和辛启明谈下来的条件，公私不管，困难辛启明想办法去解决。
万姿“嗖”一下又坐直了，真的假的？！那可是七十亿啊，我的天！
陆景明把最后一口手抓饼塞到她嘴里，“万姿，这件事已经启动，就停不下来，也没法停下来，但我答应你，一年之内我一定解决掉，我们干干净净，没有负累地谈未来。”
万姿咬着嘴唇停了许久，控制住自己往下刨根问底的冲动，再问，就真的涉及到商业机密，陆景明不会回答的，也不是她猜得出来的。
“好，一年，一年后无论成不成，你都要退出来，景明，我从来不在乎你能否还清债务，我只要你平平安安。”
陆景明起身想来抱她，最后却单膝跪在她面前，把脸埋在她的膝盖上，久久不曾发声。
05
农历年前一周，在季齐准备去法国过春节，而许欢宴准备带周雪去德国前，大家约好了要一起聚聚。
即将短暂离别，又适逢许杪冬小朋友满月，一年的辛苦都值得在年终来一场狂欢。
许欢宴包下承德某雪场旁的温泉山庄行宫，凤来负责里面的pARtY设计，季齐跑两次，带员工去帮忙装饰，要把一场年终趴，搞成两天两夜的盛宴。
印度的医药股走势良好，陆景明年前在印度待了一周，做了最后一笔转入，走短线跑，预计年后收。
长短线铺开，偏正股双行，陆景明在印度股市的扇形分布，至此全部撒完网。
他回京过年，静待年后收成。
明天要去行宫hAppY了，今天晚上，凤来只有万姿一人加班，还有个刚回到北京的家属——陆景明陪同。
曹依依和周雪都没加班，曹依依被周雪拖去了健身房。
这段时间，周雪疯狂迷恋上了健身，她觉得自己这一年胖了不少，是时候锻炼身体了。
曹依依坐在一边陪着，话痨本质不改。
“上次你不是办了课交了钱，干嘛还非要拖我过来？我知道你不能说，可你也不和人说话啊……”
曹依依被时不时过来推荐办课的健身教练烦得一头包，凑在周雪面前问，“是因为他们缠着你办私教卡，你找我来挡枪是不是？”
周雪点头，弯着眼睛笑，竖起大拇指夸她聪明，曹依依笑着推了她一下。
两个女人嘀嘀咕咕的，五分锻炼，五分闲聊。
最后，周雪在跑步机上跑了六千米，累得精疲力尽，倒在地上喘气。
曹依依趴在地上和她聊天，顺便偷懒。
06
“下周一你就走了，周三就做手术，你怕不怕？”曹依依问。
周雪做了个手势，怕，怎么不怕，很怕。
怕不成功，那就所有希望都没有了。
但她又做了个手势：可我想治好，我想回到从前，能开口说话。
周雪沉默了一下，掏出手机打字：我不想永远被人保护，有业务不能出去谈，有理念不能表达，就连吃饭，都要你们迁就我。
曹依依看着，她躺在地上伸了个懒腰：“是蛮可惜的，万姿姐说过，如果你能说话，前途会很好。”
这大半年，凤来有今天，设计这一块，万姿顶了百分之六七十，另外百分之三四十，是周雪在顶。
她是典型的后发制人，走“稳”的设计师，她的惊喜和长处在小设计上，万姿的天马行空在她这边，总能有个锦上添花的点缀，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没有我，万姿还是万姿，但没有万姿，我就不是我，我希望，我是我。
周雪打出一段特别绕的话，曹依依秒懂。
如果凤来的每个人都能单打独斗，又能团队作战，这才是最好最理想的状态。
万姿是个好老板，今年凤来赚钱了，她每个员工年终奖都不少发，奖励大家一年辛苦。
周雪想更努力，对得上这份信任。
曹依依托着脸陪她说话，一个用嘴说，一个用手机“说”，聊得不亦乐乎。
直到两瓶水出现在她们头顶，万姿的笑脸弯下来，印入眼帘。
“万姿姐，你怎么来了？”曹依依爬起来，一脸诧异。
万姿穿着外面的衣服，解开羽绒服扣子，笑着：“我为什么不能来？知道你们在这里，所以我来了啊。”
她也在地垫上坐下，拍了拍手，“景明在外面等我，我长话短说，是来说一个好消息的。”
周雪爬起来，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很认真，也很可爱。
万姿抬起手肘碰了碰她：“我刚刚收到诺维娜那边发来的一封邮件，他们每年都会选公司的设计师去巴黎的合作学校学习设计，为期半年到一年不等，今年，他们给了个指标给我们。”
“能选择的专业有服装、配饰，和珠宝几大块，很详细，那个学校在服装界名气很大。”
万姿笑了笑，“既然有这个机会，周雪，我想推荐你，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