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这么说的话，肯定就要不回来。”赵数无奈的摇摇头，“得想想办法。”
这地方距离深城本不太远，三人的速度又很快，转眼已经到了瓶山。
沈众安带着很多人在忙碌。
深城目前面临的最严峻的工作，不是新建军队，不是分发物资，不是建立秩序，甚至不是加固城墙。
而是收集尸体。
在深城之战以前，这个情况就已经很严重了，几百万人聚集在城外的废墟中，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死亡。
死去的人到处都是，有亲友的，草草埋一下，没有亲友或者亲友自己也埋不动的，就被随便扔在废墟之中。
被丧尸吃掉的，算好了。
没有被丧尸吃掉的，被春夏的雨水浸泡，身体腐烂生虫，散发出可怕的味道，同时也滋生病菌。
瘟疫早就小范围的发生了，只是之前温度不算太高，扩散得不严重。
如今入夏已经一个多月，海边的湿热环境正是病毒的沃土。
短短几天，深城的大街上已经全是呻吟的病人。
萧天驷和鹿笙他们尤其焦虑。
“沈大叔，城外的尸体还没清理完吗？”鹿笙转弯，疾步奔向沈众安。
“还早呢。”沈众安低头在扒拉水泥块，伸臂往深城伸展了一下，“我们正要找你，那么多尸体，焚烧肯定是不行的。
基地长的意思是挖坑埋，但那工程量也很大，而且不能确保一定不会继续传播病毒，那位白医生现在也一筹莫展，大家都等着你们回来拿主意呢。”
“挖坑，然后引海水灌，我之前不是跟老白说过了吗？”萧天驷皱起了眉头。
沈众安终于停手，抬起头来，看了他一会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尸体都堆在那边，你自己去看嘛！”
萧天驷目力超群，赵数脚力出众，两人顺着沈众安手指的方向走了没多远，便被眼前的场景震得一愣。
大大小小的尸骸堆成十几座数米高的金字塔，数不清的士兵手拉着手站在一起，在他们外面是数不清号啕大哭的百姓。
“那是我老婆，那是我老婆啊！”
“大宝！小宝！求求你们，帮我找找我孩子啊！”
“大哥啊，兄弟啊，你们好歹让我给我爹娘收个尸吧。”
……
孙国平黑着脸站在士兵们前面，举着枪，对天一顿输出。
但那些老百姓也不上前，就只是跪在他们面前，悲戚的哭泣。
孙国平鸣了一阵枪，自己把自己气到了，转身下令：“愣着干什么，挖好一个坑就往里面填一个，还要我教你们吗？”
那些士兵却也在低声的啜泣。
没人能在看见那么多座尸山时保持平静，除非他们的心跟铁石一般坚硬。
这些战士也是有父母亲人的血肉儿郎，他们守在莲峰基地，是为了天下太平，更是因为这这天下太平中就有他们的亲人的太平。
现在亲人音讯全无，生死不知，他们连日征战，也不知明日何在。
仅凭这一腔对国家人民的热爱，对军人这个称号的荣誉坚持着。
打起仗来，心肠自然柔软不了。
这会儿仗打完了，人死不能复生，他们只是想要在这鱼死网破的胜利后，寻找一下自己亲人在世上的最后一点痕迹。
这让战士们感受到了同样的悲伤。
孙国平摘下帽子，捂住脸，抬起手挥了挥，军车上的大喇叭响起了，播放着尸体不解决可能造成的瘟疫和瘟疫带来的危害。
数十辆军车相向而行，一遍一遍的播放着宣传语。
那些哭泣的人倒也没有越过警戒线的意思，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跪倒在了地上。
整个深城，没有任何一个人没有失去亲人朋友，而且他们多半都是一伙人得到爱最多或者被寄予希望最大的人。
数十名改造人推着高达数米的向前走，地面被犁出一道沟，尸山缓缓向前移动，最上面没有被木板覆盖的少量尸骸则往下落。
落下来的被旁边的战士，一边哭，一边抱着也扔进了大坑。
轰——
终于，第一座尸山落进了坑里，拿木板的人退后，开始重新推地面上散落的那一部分，顶上的人则先移步另一堆。
为了防止完成掩埋之前那大坑就坍塌，这些坑距离海线最近的都有一公里。
孙国平带着莲峰战士干了很多天，坑也确实足够大，往里面推了两堆人，也才刚刚盖住底。
赵数，萧天驷，鹿笙三人就站在那里看着，一言不发。
按理说，他们干得已经不错了，不需要再拿什么主义。
但赵数知道沈众安在说什么，深城人受到的创伤太严重了，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时迟，那时快，尸骸堆上的战士刚抱起一具尸骸，人群的最前排忽然便站起一个少年。
他惨叫一声，竟然向前跑去：“妈！那是我妈，那是我妈啊！”
孙国平眼疾手快，蹿过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你干什么？”
“叔叔，那是我妈妈！那是我妈妈啊！”少年痛苦的蜷缩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但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爸为了保护我们被汪国臣的人杀死了，我爷爷为了不拖累我们，自己撞在了汪国臣的卡车上。
我妈、我奶奶带着我们兄妹三个逃出城，我们很努力的想活下去啊！
但好难，真的好难。
我妹妹、弟弟、奶奶一个接一个的病死，我跟我妈相依为命，找不到东西吃，就吃拌雨水的泥巴。
我们很努力的活啊！
好不容易，汪国臣死了，我们的日子还能接着过，我想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去，可那栋房子为什么偏偏要在那个时候塌啊！
您看我，看我的手……
我挖了十三天，我没有别的所求了，我只想找到她，可这一点也做不到。
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求求你，把我跟她一起丢下去吧。
求求你了啊！”
少年从胸肺中挤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他没有过分的挣扎，他甚至还在向孙国平道歉，但他的绝望却已经溢了出来。
人群往前移动了一点，绝望弥漫了整个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