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掩饰的嘲笑声响起。
六皇子见到江烨嘴角勾起的弧度，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许是还没听过这么新奇的骂人方式，气的手指发抖都想不出如何还口，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放肆！”
往日只要他这么吼上一嗓子，一屋子的宫女太监都吓得噤若寒蝉，偏偏面前这位不知道哪家的孩子，半分害怕都没有，歪头做出一副懵懂的模样：“什么意思？”
六皇子气急败坏，想回头招呼人，又猛然想起自己为了欺负这小瘸子，把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支开了，当下跳着脚质问：“什么意思你听不懂？你是傻子吗？”
于火眨了眨眼睛：“我是啊。”
“......你有病？”
“我确实有病，不过前几天已经好了。”
“..........”
江烨嘴角的弧度缓慢敛起，难得心情好，开口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六皇子解释道：“这位是于尚书家的嫡长子。”
于家的嫡长子，京城人都知道，是个傻的。
可偏偏面前的人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口齿不清，傻头傻脑，相反对方漆黑的眼眸里还透着一股机敏，不由令人有些怀疑这传言的真实性。
江烨看出来了，补充了一句：“前几日落水，脑子突然灵光了，可惜大病初愈，对周遭事物皆是一知半解，想来他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六皇子解了疑惑，但心口的气却不好冲着一个‘傻子’发，遂看向坐在轮椅上的江烨冷哼：“什么你啊你的，我是你兄长！”
荒僻的偏院，小渠的渠水悠悠，在凝白的月色中折射出稀疏的光斑，映照在江烨半张俏美的脸上，把他的神色衬的越发冷清寡淡。
对方久久都没言语，也没叫他六皇兄，就跟没听见一般，恢复了往日冷冰冰的姿态。
六皇子碰了个软钉子，许是意识到在外人面前欺负自己‘妹妹’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了。
这时，前来寻找于火的张妈妈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唠叨着：“哎呦小祖宗，这里可是皇宫啊，你没事瞎跑什么，快跟老奴回去！”
说着，她给江烨福身，在对方轻轻点头之后，强行给于火拽走了。
于火心中哀叹，只能顺着力道随张妈妈进了麟德殿。
碍于现场人太多，于夫人只是偷偷的剜了他一眼，就放过了他。
不多时，一道尖细的嗓音从高处传来：“陛下驾到！”
所有人都从席位上站起来，俯身跪拜，于火没什么自尊心，也不想跟整个封建王朝作对，痛痛快快的跪在了于康平的身边。
“都起身吧，今日中秋宴饮，别拘束了。”
皇上的声音低沉，久居上位的缘故令声线带着一丝压迫感，即便他说大家不必拘束，依旧不敢有人造次，真的当这里是家中，
众人忙谢恩起身，皇上坐在最高处，四十多岁的年纪，左侧陪同的女人钗环华贵，眉宇张扬，想来应该就是宠冠后宫的吴贵妃了。
她给陛下倒酒的功夫，皇上看向了右方下首处一位妆容素净的女人，对方端的一副高贵典雅的模样，眼圈却是红的。
于火正暗自琢磨对方的身份，皇上开口了。
“淑妃，你坐那么远是作甚？”
原来是中书令的女儿，燕亲王的生母。
只见萧淑妃别开头，以袖遮面，声音带着委屈：“臣妾今日气色不好，怕陛下瞧见会影响您的心情。”
吴贵妃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惺惺作态。”
皇上看了她一眼，皱眉，随后对萧淑妃招了招手：“怎么会？中秋佳节，正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你气色不好想必也是事务繁杂累着了，怎么会影响朕的心情，过来，坐到朕的身边来。”
萧淑妃犹豫了片刻，站起身磨磨蹭蹭的。
皇上啧了一声：“大臣们还都看着呢，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萧淑妃的贴身宫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圈如出一辙的红：“请陛下明鉴，娘娘不是故意惹陛下不快，实在是受了委屈，怕侍奉陛下不周才会如此。”
皇上狐疑的睁大眼睛，质问：“堂堂四妃之首，设六宫事，谁敢给你委屈受？你这宫女把话说明白。”
宫女期期艾艾的跪拜，高声答道：“是。今日玉嫔娘娘因炭火分配问题，被叫去了坤宁宫问话，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年局里因人手不足，制作的银丝炭比往年少了足足三分之一，娘娘便叮嘱玉嫔削减各宫的用度，平均分配，谁知就这么一件不打紧的事，我们娘娘就被皇后娘娘招过去狠狠地斥责了一顿，还罚跪了一个时辰，这事弄到宫中人尽皆知，我们娘娘心里实在是委屈啊。”
皇上愣了几秒钟，暗自嘀咕：“皇后是因为银丝炭的分配所以斥责了你？”
说完，他蹙起眉。
不知道是厌恶皇后，还是在厌恶这家长里短的闲事。
萧淑妃见此缓慢的垂下头，轻抬衣袖擦拭了一下眼角。
于火：“......”
能装会演，这到了现代妥妥的85后大青衣啊！
正看着呢，于夫人拽了拽他的袖子：“快别瞧了，长时间直视圣颜小心陛下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于火收回视线，暗自叹了一口气。
皇权社会，真是卑微。
寂静中，吴贵妃收到下面太子给使的眼色，把桌子上斟满了酒的酒杯递上前：“陛下，这事臣妾也略有耳闻，但细细思忖，倒也能理解皇后娘娘几分。”
皇上嗯？了一声，转头看向吴贵妃：“怎么说？”
吴贵妃见皇上不接杯子，只能继续举着，笑道：“八公主有腿疾，素来畏寒，入秋后早早就得备下炭火取暖，到底是金枝玉叶，寻常炭火闻多了伤身，往年可就指着这无味的银丝炭过活呢。而且皇后娘娘膝下就这一位公主，削减用度就罢了，还偏偏削减她女儿的银丝炭，发脾气也是人之常情。”
皇上闻言，伸手接过酒杯，看向萧淑妃：“六宫事宜繁杂，你做事不要如此不知变通，那银丝炭先紧着需要的人用，这点事都不懂？何必生出那诸多的事端？好了，你快坐下吧。”
说完，竟是再没提叫她上前的意思，萧淑妃身上那点高贵典雅的模样差点没维持住，只能委委屈屈的再度坐回原位。
吴贵妃得意的勾起嘴角，坐在上首处依旧独领风骚。
于火实在耐不住好奇，偷偷揪于夫人的袖子小声询问：“这玉嫔是哪位啊？”
于夫人只当他不懂，同样小声的解释着：“六皇子的生母，玉嫔母族不显，估计上面那几位斗法，不慎被牵连了。”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多了，急忙住嘴，顺便给于火夹了一筷子青菜：“不是吵吵饿了吗？快吃吧！”
于火微笑，拿起筷子自己夹了块肉塞进嘴里：“娘，我不爱吃青菜。”
于夫人：“......”
这破孩子，天天就知道抬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