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杨御衡靠在床上看书，手机放在一边。
扣扣扣。
杨御衡闻声抬头，“请进。”
“御衡。”
“是你。”不是疑问。能在这个时候上门的，也不会有其他人了，只是没想到，那么早的时候自己身边已经有人在关注了。
“好久不见。”温梓羽温柔笑道。
“嗯，好久不见。”
“你还好吗？听说你请假几天了，还以为你会回去休养呢。”
“本来就身体不好，来来回回的，太折腾人了就没有回去。”杨御衡摇摇头。
“确实。”温梓羽点点头，她知道的——杨御衡的身体并没有看起来这么好。
杨御衡转头看向外面，“今天是星期二，你们学校没有课吗？”
“今天是特意过来找你的。”
“找我有事情？说说看。”眼神还算淡定，可杨御衡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有多烦躁。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温梓羽轻声说道，“我猜想大约是记得不太清楚，毕竟那个时候你还不到四岁。”
见杨御衡没有反应，温梓羽心里有了计较，“如果你没有来京都，可能毕业以后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天南海北就是现实。”
杨御衡看向温梓羽，然后移开视线，“即便是在京都也是不一定的吧，只是现在我认识的人出乎了你们的意料。”
温梓羽点点头，随即轻笑，“确实，人算不如天算。”
杨御衡笑。
“说实话，现在的你让我觉得你确实像温家长大的孩子了。”
杨御衡没有说话。无欲则刚，对你们没有期待，没有欲求，自然不会因为你们的决定动摇自己。
“其实在S市的时候，并没有对你的身份过多关注，毕竟我得到的信息也不完全，那个时候还没有确定你的身份。”
“你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吗？”
“姑姑在门外，但是我担心你会不愿意见他们，所以我一个人进来的。”
“来都来了，请他们进来吧。”
温梓羽点点头，起身走到外面，很快便带了两个中年人进来。
女人着装清简，但手上戴着几个好看的手镯和珠串，约莫是因为到医院的缘故，不好穿得过于富贵。男人穿着西装，剪裁得体，估计价格不菲。想当年在那家物业公司工作的时候，前面一批人的昂贵西装也是四千多来着，看着就是比便宜货精神，不过自己去得晚没能穿上这么贵的西装。
杨御衡朝他们点点头，“不便起身，招待不周。”
“无妨无妨，今天过来就是想见见你，没有什么事情。”女人说着，温梓羽找人搬了椅子进来，那人放下椅子便出门去了，一看就不是医院的人。
哦，是吗，一般这种场合说没什么事情的人，说的可是另一层意思来着。“多谢了。”
女人和男人坐下，温梓羽站在女人身旁，说道：“御衡，这是姑姑，这是姑父。”
“您好，我是杨御衡。”
女人微微挑眉，“好孩子，你看着真像。”
杨御衡笑笑没有接话。
她说：“来之前我问过梓羽，这么多年你受了不少苦。”
杨御衡看着她，笑了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别人的寒暄，而且还是……
“我知道我们的出现有些突兀，可这么多年过去，我希望你可以稍稍谅解我们今天的突然，我们确实很思念你。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你，直到梓羽带来了你的消息，我们都很开心。“女人说的时候眼眶微红，看着杨御衡的时候，眸光动人。
杨御衡垂下头，“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不够好，所以家里的人才不喜欢我，原来我不是他们家的。”
尾声悠长，似乎叹进了女人的心里，眼角微动。“以后不用怕，我们都是你的家人，等你好些了，回家带你去看看你的爸爸妈妈。“
“谢谢您。”
男人说：“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一些了，我们会再来看你的，如果你愿意，到时候一起回家吧。”男人走进女人，拍了拍的她的肩膀，轻声说着，“孩子突然接受这些不容易，你别着急。”
“嗯。”杨御衡轻声点头。
温梓羽看向杨御衡，见她依然垂着头，沉默几秒，道了别便跟着两人出去了。
待人都走出去，杨御衡漫不经心地看了看门口。
如果自己不是死过一次，或许会认为现在这些人的到来会是一种救赎。
是啊，死过一次，看到这些人给予的“亲情”，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心里……还是期待的，期待着有人能够在自己这个“怪物”心里留下珍贵的痕迹。
有时候看着自己演戏的样子，打心底里觉得疲惫，只是，时间久了便也忘记疲惫了。也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了。
这样的自己，要不起任何的感情，也要不了任何的感情。
感情？呵。
杨御衡脸上的表情突然发生了变化，之前的忧郁一点不见，透着冷魅。但消失得太快，以至于这个时候的她自己也未能察觉到。
“吃饭了，吃饭了。”
“你来了。”杨御衡笑着看向王语凝，“今天好像早了一点点哦。”
“是的，我本来是想买点水果的，结果我给忘记了，等我想起来已经到楼下了，我就想着待会再去买，先让你吃饭。”王语凝一边取出袋子里的饭盒，一边说：“今天精神看起来不错呀，吃完饭要不要一起去散个步。”
“好呀。”
两人吃完饭，按照约定的去了楼下的空地上散步。
医院不大，但是作为学校的附属医院，主要还是为学校师生服务。空地上的草皮是去年刚换的新品三叶草，配了石板做小路。高大的银杏树和樟树间隔栽种，夏天的时候，绿树成荫，树香书香相映成趣。外围是茂盛的各色茶花，茶花的品种不一，不算是名贵的品种，颜色比较多是因为有了农学院的学长学姐们贡献。
“马上大二了，你还住校吗？”
“住啊，不过可能会回去的勤快些。”
“我看好些本地的同学都回家了或者自己出去住了。”
“确实，有门禁大概还是不太方便谈恋爱的。”
杨御衡哭笑不得，“好吧，你说的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理由了。”
“你往返学校不觉得麻烦吗？”
“天天待在家里才麻烦，你要知道距离产生美这句至理名言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有效的。”
静谧的氛围，两人都没再说话。
又坐了会，杨御衡提出买点水果自己带上去，王语凝觉得可行。
“你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了。”
“大概就这两天吧，医生说我这检查不出来什么太大的毛病，住院还不如回去慢慢修养。”
“嗯。落下的课程到时候要麻烦你们给我看看笔记咯，也不知道期末考试还能不能好好考了。”
“只要你自己别去钻牛角尖，其他的我觉得都没有问题，毕竟也是拿过奖学金的人。”
杨御衡哭笑不得，“你还记得呢，那个，唉，说起来我都不好意思。”
“哈哈哈，好了，你上去吧。我就不送你了，明天中午吧，回去之后一起吃饭。”
“嗯。明天见。”
回到病房，杨御衡拿着数独小本子玩了一会，在床边做伸展运动。躺了那么久身体也有点受不了了。以前自己确实是很爱睡觉，别人在假期都是出去玩或者逛街啥的，杨御衡的假期大半的时间跟床黏在一起。
窗帘被轻轻吹起，夜晚也有了凉意。
这些日子，虽说心思不宁，病房也还算安静安静，但她就是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点生机。
自己没有办法给予的时候，就看看别人，多学习，总能找到自己的生机在哪里。
“小姑娘，你住院几天了，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呀。”
回头看过去，是隔壁病床的一个奶奶。
“嗯，谢谢。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年轻人恢复起来就是快。”
“您看起来精神也挺好，我昨天看您吃完饭之后还了半个苹果。有胃口了身体会好得快。”
“哈哈哈，见笑了。天气爽朗了，精气神也好些了。”
“那祝您能早点出院，享受美食。”
“哈哈，好好好。”
小毓啊，等你长大了赚钱了会养爷爷奶奶吗？奶奶看了看饭桌周围的人，对我说。
嗯，肯定的。我用力的点头。
我才不指望你养，连你爸爸都没有指望过。大的指望不上，小的也不指望了。
哎呀，小孩长大了知道是你们养大她的，怎么会不养你们呢。是姑姑。
我连他爸都不做指望，还指望她哦。
这说的什么话嘛，你养他那么多年，她笑得好歹的。
……
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这段回忆，曾经觉得温暖的脸，一个个的都刻薄了起来。
小时候不太明白他们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杨傅城离婚后，自己被扔在了爷爷奶奶家，他们抚养自己直到这一刻，在这一瞬间确实只想得到这一件事情——他们养我长大，我长大了肯定是要对他们好的。但是会因为他们说的话而难过，那个时候的自己也不太懂为什么会难过，只觉得既然他们否定了自己肯定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所以他们才会说这样的话，所以要更加顺从他们才行。
但结果证明，我的想法是错误的。
长大了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的问自己这样的问题，问了之后也不管自己的回答是什么，继续说他们曾经的答案。
为什么会一直不断的问呢？
到现在也不太懂这个脑回路的。
只是，人说出来的话大多都是有目的的。
他们一次的问实际上也是在看到自己的儿子不像能为他们养老送终的样子，又无法对曾经苛待过的女儿拉下脸面，所以只能在儿子的女儿身上找寻一些存在感和短暂的自我安抚。
这个晚辈是他们现在可以掌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