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不装了？要撕破脸了？”陈澄从厕所的另一个隔间走了出来。
林笑风不理会她的嘲讽，警告她说：“我刚刚跟谢丹瑜说了，叫她回宿舍再多叫几个人过来，你现在快收手吧，别把事情闹大了。”
“提醒我了。”陈澄丝毫不慌：“我应该赶快把大门锁了。”
“别这样！”林笑风知道她可以把整栋楼弄停电，锁门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语气软了下来：“陈澄，你真的想搞出人命吗？你不是这样恶毒的人对不对？”
“我不恶毒吗？”陈澄冷笑了一声，反问他：“你们不是把我想得要多恶毒有多恶毒吗？”
林笑风深知此刻万万不能再刺激她了，便恳求她道：“你先让萧芷默从窗台上下来，别的我们再说，好吗？现在这样真的太危险了，她万一真从那里跳下去，一切就都没有办法挽回了！”
陈澄笑得越发轻蔑了：“你们这么喜欢互相牺牲，现在牺牲一个给我看看。”
林笑风这才注意到，她一手一个握着的，正是代表他和萧芷默两人的娃娃。
“我能做些什么？”他幽幽地问。
陈澄又反问：“你可以为她做些什么？”
“我可以……”林笑风一时想不到，只得摆出一副听天由命的面孔说：“你想让我怎样就怎样。”
“我想让你喜欢我。”陈澄突然眼含热泪望着他，神情卑微：“真心的那种。”
“好。”林笑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太卑微了，这个人，想要别人的喜欢，本可以不这么卑微啊。
“还不够。”陈澄神经质地摇了摇头，脸上现出难以抑制的兴奋到近乎贪婪的表情。
“我爱你。”林笑风毫不犹豫冲口而出。
“你发誓。”陈澄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发誓我爱你，否则，我必遭天打雷劈……”林笑风猜测自己这些话语正是咒术的一环，思考着自己承受范围之内的后果，接着说：“粉身碎骨。”
◆
身体里的铅块被拿走了，林笑风冲进厕所，扶住不省人事摇摇欲坠的萧芷默，将她从窗台上抱了下来。
转头再去看陈澄，发现她并无异样，看来，如果她真心主动解除咒术，是不会遭到反噬的。
门口吵吵嚷嚷，谢丹瑜带着几个男生过来了，她回到宿舍左想右想终究放心不下，萧芷默和林笑风又都不接电话，冒着破坏气氛的风险，她决定还是回来看看，要爬十一层楼，当然叫男生靠谱些。
陈澄又躲了起来，几个人看到萧芷默晕倒在林笑风怀里，而林笑风竟然在女厕所里，都觉得很古怪，还是谢丹瑜解释，证明萧芷默刚才就是肚子痛在上厕所，可能痛晕了也说不定，大家才勉强相信林笑风还是个正人君子，从他手里接过萧芷默，背着她出去了。
林笑风说他还有事情要处理，让所有人都先走，尽管疑惑，大家更担心女神，七嘴八舌商量着，七手八脚下了楼，教学楼里重新静寂了下来。
◆
陈澄走到林笑风身边，轻柔地跟他说：“虽然厕所里的表白太不浪漫，但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今天这个夜晚。”
林笑风抬头看看厕所的窗户，窗外是冬夜里阴冷黑暗的天，没有星光也没有月色，甚至对面刚才还灯火通明的图书馆，也看不到一丝光亮了，他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啊，记住你人生中的这个夜晚。”
陈澄觉得他语气中并没有什么爱恋的甜蜜，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训诫意味。
她很诧异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娃娃，又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林笑风，发现林笑风一跃而起，坐到了窗台上，她惊愕地问道：“你干什么？”
“天打雷劈，粉身碎骨。”林笑风冲她爽朗一笑，还挺开心的样子：“我要是应了这句咒语，你应该就不会遭到反噬了吧？”
“你在说什么？！”陈澄整个人都在骇然地发抖：这是什么脑回路？这个人在说什么胡话？？？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林笑风笑得很轻松，仿佛在计划做一件特别稀松平常的事：“不靠自己努力，靠咒语获得的任何东西，都是有代价的，这个代价，你不一定付得起，但没关系，我可以帮你付一两下……一两下就够了哦，再多，我也无能为力了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整个人朝后仰去，最后跟她说了一句：“你会明白的，对吧？”
◆
天边隐隐有雷声滚滚而来，还在去医务室路上的学生们停了停，继续赶路，一边议论着：
“冬天还打雷？什么情况？”
“不稀奇吧，马上就要春天了啊！”
“那这个春天应该是一个很早来的春天！”
“早点来好，我希望寒假和过年天气暖和一些！”
林笑风发现自己并没有往地面坠落下去，反而往上飞了起来。
什么鬼？？？他被自己禁锢的灵力并没有开启啊！！！
书包也扔在刚刚的窗台上没有管！
这是？？？
他在空中东张西望了好一阵子，总算搞清楚了状况：他这是被拎着后背的衣服，吊在了半空中啊。
他抬起头，就看到一对浑圆饱满的胸！他真不是故意的，他这个角度真的就只能看到这个！而且，谁叫这位拎猎物一样拎着他的女子，每次出现都穿着那么紧身还有点暴露的衣服啊！
女子单手拎着他，自己斜斜地停在半空中，还挺悠闲、一点也不吃力的样子，林笑风上下挥舞自己的手，去拍打她的手臂，焦急地说：“这位姐……小姐姐……我谢谢你救我！但你不了解情况，你先给我扔下去，让我摔一下，行不行？”
他远远地看见陈澄从十一楼的窗户里探出身子，正在那里朝着楼下撕心裂肺地喊“林笑风”、“林笑风”，边喊边咳，大口的鲜血从她嘴里喷涌而出，更是心急如焚，拍打女子手臂的力道增加了一些，一边拍打一边跟她讲道理：“看到那个女生没？你再不把我扔下去，她就死定了！你见过我几次，你说不定还一直在监视我，你知道我摔下去不会有事对不对？你快点的吧，一会儿雷也劈过来了，你别被误伤了，真的！”
女子不说话，也不听他的话，继续稳稳拎着他。
“哎……”林笑风哭笑不得：“这怎么道理还讲不通了呢？小姐姐，你再这样，我不跟你讲道理了，跟你不客气了啊！”
说是这么说，他能怎么不客气，他这样被拎着，费劲巴拉抓着她的手臂往上够，也只能够到她的胸而已……唔，袭胸倒是一个好办法……
很快，他又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龌龊！林笑风！怎么可以有这么龌龊的想法！
转念一想，根据种种迹象来推测，她十有八九就是那只鹰，鹰的话，被袭胸估计也不会在意的，鸟类好像不喜欢被碰的是背部和尾巴的羽毛，可他现在又碰不到！！！
◆
雷声越来越近了，等下真的会，三败俱伤！
林笑风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定决心，伸出左手抓住了女子的手臂，食指上的戒指发出点点红光。
这是他从父亲那里继承的灵力，父亲名为“赤焰”，自然是拥有足以烧毁灵界一切生物的火焰，到他这里，火焰威力弱了不少，但也够用了，他稍稍加以控制，确保火力在只会让女子感到灼痛的程度，而不是真的烧掉她的羽毛，按理说，她的手臂应该是翅膀幻化而成的，总不能是爪子吧？如果是爪子，那她的双脚又是什么？总之，如果她翅膀被烧坏一点，那就大件事了！
女子被烧得发出一声轻啸，终于手一松，放开了他。
林笑风放任自己飞速地往地面坠落而去，看着女子在高空中渐渐远去的身影，他有些困惑：怎么这么强大的妖，被灵力弹击中都不现出原形，被火燎一下反而发出原本的叫声呢？真奇怪啊……
但很快，他就没有心思困惑了，剧烈的疼痛排山倒海般袭击了他，他疼得龇牙咧嘴，发出哀叹：“没事……是……没事……痛也……是……真痛啊……亲……娘啊……这回……真是……碎得很……均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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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雷也劈下来了。
经历过羽蛇神的洗礼之后，林笑风皮实了不少，这种程度的雷击，他完全承受得住，而且“天打雷劈”这种誓言，应劫一般只需一道雷击，不像那些飞升渡劫的，动不动就九道、三十六道甚至八十一道、九十九道的，那才是真的生死难料。
但是雷神啊……您是真不懂酌情考虑啊……怎么劈得这么准……力道这么足啊……
林笑风躺在地上，双眼颓然看着天：千算万算，算不到没人帮我叫救护车啊……
为了逻辑自洽，意思意思，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冰冷的雨在冰冷的冬夜拍打着林笑风破碎的身体，他哀哀戚戚地暗笑自己活该：谁让你要做圣父的……
陈澄拖着两个人的书包，一步三挪、踉踉跄跄地朝他跑来，嘴角大片的血迹没有擦去，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忍受住自己身体的痛楚，从十一楼拼了命下来的，她跪倒在林笑风身边，泣不成声：“林……林笑风……你……你这个疯子……你……你以为你是谁……”
“别骂了……别骂了……”林笑风好不容易举起自己勉强还能动的左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帮我……帮我……叫……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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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衷于讲八卦的大学生们彻底懵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林笑风和萧芷默、陈澄这个三角关系的配置，本来就已经很令人大惑不解了，现在这个大结局更是蹊跷至极，一个晕倒了，一个跳楼了，一个吐血了，那到底是谁赢了谁输了，谁和谁终成眷属了？？？
女生们聚集的八卦群里总结出了一个版本：萧芷默茶艺表演浅浅晕倒一下，陈澄服毒自杀以死相逼，林笑风左右为难只好跳楼以结束这场三个人的虐恋纠葛……
男生们则在校内网上分析出另一个版本：林笑风脚踏两只船，萧芷默背后有资本更雄厚的某大佬撑腰，萧芷默被林笑风的负心气晕，大佬替萧芷默出气，把林笑风扔下了楼，还把陈澄折磨到内伤吐血……
林希珺坐在林笑风病床边，捧着手机啧啧赞叹：“我们就考了个试，你就把自己作成了这副鬼样子，佩服佩服！”
林笑风全身缠满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一对鼻孔、一张嘴，但跟林希珺斗嘴不能输，喃喃说着：“你就说事情解没解决，解没解决吧！”
“解决了吗？？？”林希珺手一摊，反问道：“这不是越扯越狗血了吗？！”
“我觉得不是！”林笑风想傲娇地抱起双臂，但抱不上。
“你快别动吧！”林希珺一把按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得又痛叫起来，翻着白眼看他：“虹姨的药现在也不是完全管用了，你每次都这么折腾，会产生耐药性知不知道啊？！”
林笑风无奈老老实实躺好了，为了掩饰疼痛的呻吟，他叹了一口气：“唉……人心难测……但我坚信，一切都将向美好的方向发展！我等着陈澄来跟我道歉！”
“天真！”林希珺斜眼看着他：“道歉有用的话，需要罗叔叔做什么？真的，跟罗叔叔正式举报她吧！不然，你们学校的人永远都处在危险当中！再说，这种人以后到了社会上，岂不是更加无法无天？想要什么就施个咒，想要什么又施个咒，谁碰到她都只能自认倒霉吗？”
“举报她什么？举报她用法术害人？罗叔叔只会叫我们自己管啊，这是我们的事啊。”林笑风辩解道。
林希珺听他这么说，立刻来精神了：“如果是我们的事，那简单了，以前我们对付为非作歹的妖怪，不都是就地诛杀？！”
“她是人，不是妖怪。”林笑风沉声提醒她。
“有什么区别？？？”林希珺瞪大双眼。
林笑风又语塞沉默了，没法解释，根本没法解释。
林希珺见自己劝不了他，又搬出别人：“好，那就讲法律！我听虹姨说，灵界的‘法律’一向都是由天相制定的，现在我外婆不在了，那就未来天相说了算，咱们去找大哥评评理！”
“哎……”林笑风急了：“什么都找他！咱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吗？”
“我说了我的主见啊！”林希珺也气急：“你不听啊！”
这是他们兄妹俩第一次遇到真正意义上的巨大分歧，谁也说服不了谁。
讨人厌的圣父心和简单爽快的恩怨分明、有仇必报，哪个更容易选择，似乎非常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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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笑风抬起左手想去看自己手上的戒指，才想起戒指已经被护士取下来，放到他枕头底下了。
就好像每一次遇到想不通的事情，想去父母曾经的教导中寻找意见，却发现他们可以提供的意见已经被他用光了一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需要真正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独自做决定了呢？
很多时候，好像你做的决定，不仅仅要问心无愧、说服自己就可以，你还需要跟很多人交代，需要对得起他们的情绪，需要迎接他们的审判。
如果你力排众议、一意孤行，最后你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因为一旦失败，你的选择就是错的，你就是活该。
然而这世上，选择真的有对错吗？每一个人的痛苦，都是活该吗？
他不知道，他还在构建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想法，他有些彷徨，更多的，是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