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芹一眼一眼去看宁海，怯生生的。
想去，又不敢去。
她在宁家待过，晓得奶奶不是个会讲空话的人。
可。
父母送宁海出门，嘴上还在一直拒绝。
将人送走，小芹她妈站在门口看着宁海把车开走，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她犹犹豫豫说着：“人家车都有，不会骗我们小芹吧？”
天上掉馅饼这种事，确实少见。
正因为没有见过，才会提防再三。
小芹爸被妻子的态度给气笑了：“想什么呢？咱们孩子是给人家老太太做保姆，人家也给了工资，换成是你，你能做这种傻事？人家有钱，钱就得给不相干的人？”
怎么想都觉得完全不可能。
扔下话，小芹爸就回山上干活去了。
倒是小芹妈拽过女儿：“爸跟妈确实没有见过天上掉馅饼的事，也是怕人家骗你。”
“骗我什么？”小芹下意识问。
“傻孩子还能骗你什么，外头什么样的人都有，把你卖了咋整？”小芹妈妈收了心思：“等着看看还有没有谁家用保姆的，咱们就是这命，就得认命。”
要是不能出去工作，农村的女孩子也没办法一直养在家里，就得挑个合适的人家准备送女儿出嫁。
小芹是她最后一个孩子，但小芹除外还有六个孩子，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小芹站在原地，站了很久。
爸妈爱她，这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但是。
好像在奶奶的身边待久了，看的事情多了，听爷爷奶奶唠叨了挺多的话，小芹觉得人的一辈子，好像也不一定非得这样过。
回屋收拾收拾东西，然后又从家里走了。
等到下午父母干活回来，发现孩子没在家，气得够呛。
小芹爸拍着大腿：“赶紧去找啊，肯定又回那家了！”
气死他了！
要是遇上好人还好说，要是真倒霉遇上害你的人，这辈子就完了！
矿院。
丽红还在病房里，就听见有人嚷嚷冲了进来。
“……你说让我们去铁东医院，我们听了你的话去了，现在孩子没了……”孩子妈妈举着手里的包对准金丽红的头疯狂砸下来。
一下砸得更比一下狠。
“哎……”病床上的病人喊了一声：“有话好好说，怎么还打人呢？”
丽红闪了两下，结果打人的人下手更重了！
女人就跟疯子一样，冲到丽红眼前，扬起巴掌狠狠扇了过去。
“她今年才九岁，你要是救不了你可以不帮我出主意！”
她是听人说矿院有个特别厉害的医生，才会带着孩子来医院瞧病。基于相信这个医生，医生说的话她才会听。
孩子的病或许没有办法拖很久，但也不至于死在了手术台上，这一切都是眼前的女人害的！
“我要你赔命！”
女人伸着手来掐丽红脖子，丽红上手去掰。
女人猩红的双眼似乎是真的想把金丽红杀了。
外头有人听见病房里的吵闹声都在探头探脑看着，有护士听见声音冲了进来，帮忙把女人拉开。
丽红的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散的一缕一缕。
“你赔我女儿的命！”
金丽红深呼吸一口气，她看向这位疯狂的母亲，她说：“我不欠你什么。”
病人来看病，她基于病人的病情给了建议。
孩子那种情况下，确实拖不得。
任何手术都存在风险，没人敢保证手术一定成功。
护士长叫金丽红赶紧躲一躲。
女人还在病房里闹，哭声震天。
“你不要走，你这个刽子手！”
金丽红离开病房，背后好些病人指指点点。
“出人命了？”有病人穿着病服问。
其实生了病，能不来矿院治疗最好就不要来，谁都晓得这里大夫的水平……不是一般的差。
到这种医院来治病，就等于赌博。
“听着好像是，骂她刽子手。”
“哪个大夫？”
“金丽红！”说话的人也是心有余悸。
这不是看报纸上刊登的消息，觉得这个医生挺牛，但现在听着可不是这么回事啊。
“金大夫技术挺好的！”
“好什么呀，之前手上死了两个病人，明明就是个小毛病结果让她一开刀直接找阎王爷去报道了……”
……
挨了打，也只能自己找个地方消化。
不然还能打回去？
丽红顶着那一巴掌回了办公室，秦川这头得到信，让她赶紧回后头宿舍待会。
秦川劝着：“家属情绪有些激动，你别同她一样的。”
除了说这些也劝不出来别的。
那你说挨打了能怎么办？
报警的话，派出所根本不会受理。
打回去？
那问题就大了！
只能给丽红放一个小时的假，当然这一个小时里如果有病人需要，金丽红还得回到岗位上。
主任办公室，刘岗听说这事了，摇摇头。
“这不是找打嘛，叫他们自己去铁东医院看就得了，还帮着出谋划策，最后就是这种下场。”
当大夫的，不能多揽事，揽得越多死得越快。
别人要不要死，只要跟自己没丁点关系，就可以不理！
这就是年轻！
当了没几年的医生，觉得自己是活佛能救世人了。
你是个啥？
你是个普通人，比普通人还得矮一截，帮了别人，人家有教养送你句谢谢，没教养，反正我花了钱，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都是从年轻时候走过来的，一开始谁的心都很柔软，磨着磨着慢慢心就硬了。
他人的生死……与医生无关。
能救就救，不能救也不必自责。
医生宿舍。
金丽红是分了房搬出了宿舍，但因为平时有夜班，所以休息的宿舍还保留着。加上医院真的没有那么多外地的医生，本地都能回家，现在也不像是七八年前宿舍都抢手，这一片宿舍楼就越来越空。
丽红去走廊上打电话。
问了些有关于那个孩子手术的情况。
铁东医院这头也是一脑门的官司。
家属不认同手术结果，又是找报社又是要打官司。
“这孩子病情太重，前期耽误时间太长……送来的时候严重酸中毒……”
当时接诊，因为有金丽红那边的检查结果，确定得很快，先天性心脏病，重度肺动脉瓣狭窄。
因为这孩子年纪小，矿院那头也看不了，需要患者到了医院二次检查，这不主任瞧着是矿院金丽红那头送过来的，他就没有多想。
想着先救人再说。
低氧、酸中毒情况严重，再拖着去做更多的检查，很有可能孩子都到不了手术室大门的门口。
结果。
主任劝着：“我们都尽力了，摊上这样的家长……只能是往后多冷静。”
结论很扎心，但现实就是如此。
该做的检查要做！
哪怕这头挨不住了，人要死了，也得推去检查，不然……
谁接，谁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