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但好歹认得清人。
陆北依的目光从女人那张消瘦蜡黄的脸上扫过，敛眸淡声唤了一声“二婶”。
真的是北丫头，她终于肯来见自己了！
“听阿爷说二婶想见我？”
“对！我想见你……是想请你帮我找到儿子……我和大哥的儿子。”
陆北依冷冷勾唇。
神智不清？这不挺精明的么？
一个不知道跟哪个奸夫生出来的野种，也敢算在父亲头上？
真是晦气！
许文娘跪在床上，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再配上那张凹陷的脸，活脱脱一个女鬼。
她紧紧盯着陆北依的眼睛，眼神诡异，歪着头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作为报答，我可以把大哥真正的死因告诉你。”
陆北依的脸色寸寸冷了下来，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冰冷得就像在看一个死物。
许文娘仍旧在笑：“怎么样北丫头，二婶提出的条件不过分吧？想当初我和你二叔的媒还是大哥亲自做的呢……”
“我快死了，唯一的心愿就是见我儿子一面，说起来他还得叫你一声姐姐呢。大哥当年被贼人杀害，我一直很伤心，要是连我们的儿子都保不住，到了地底下大哥肯定会埋怨我的。”
此言一出，屋里的温度骤然又冷了几分，许文娘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灿烂。
许久，陆北依才有了动作，她缓缓伸出手钳住女人尖细的下巴，使了几分力抬起来，女人吃痛，想要伸出手推开她，陆北依却直接抬腿踩在床上，正好将她的手踩在了脚下。
“我一直都觉得，在这个家里最聪明的人就是二婶。但我没想到的是，二婶被二叔折磨了这么多年还是没学会收敛你的那些小聪明。”
“我了解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二叔。他是一个善良到有些软弱的人，有时候甚至感性得像个女人……”
“在他的心里，亲情胜过一切，如果你怀的真的是我父亲的孩子，他只会在伤心难过之后把你供起来，然后将那个孩子视如己出，亲手把他养大……而不是像一条发了狂的疯狗一样报复你，甚至牵连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钳在下巴上的手指越发用力，几乎要将自己的下颌骨捏碎，许文娘脸上哪里还有之前得意的神色，看着女子的眼神满是恐惧，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却被控制得动弹不得。
陆北依的另一只手掐上了女人脆弱的脖颈，唇角轻轻勾起：“你不知道吧？二叔死之前强撑着一口气见了我哥。”
“你猜猜，他有没有把我父亲真正的死因告诉我大哥？再猜猜，他有没有告诉我大哥那个野种的亲生父亲是谁？”
野种……不！她的裳哥儿不是野种！他不是！
“还有一事，我父亲在天堂，像你这种被人玩烂了的蛇蝎毒妇，死了之后一定会被打入十八层炼狱，饱受酷刑，你是见不到他的。”
“啊……啊……”
许文娘受了刺激，眼神涣散地开始大喊大叫，疯疯癫癫地说着只有她自己听得懂的话，陆北依满眼厌恶地把人甩开，扯着床帐擦了擦手，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陆东平就站在门外，等她出来，走了过去把门关上。
“我没想到她到现在都没有悔改。”
陆北依神情淡漠，眼神中含着一抹郁色，“阿爷早就知道了？”
老人浑身一颤，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声音沙哑难听：“是。”
“当初许文娘嫁给正义不到一个月就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她骗正义说是正仁的，正义很痛苦，但还是让她把那个孩子生下来，在县城里找了一个小院子好生养着，谁都没有说。直到后来你爹在捕狼的时候出了事，才知道根本不是。”
“正仁当时救的那个人和许文娘是青梅竹马，那孩子是他的种，许文娘担心事情败露，才借机害死了正仁。那男人是个怂货，杀了人怕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就偷偷找了过来想要和许文娘私奔，正好被正义撞见……我也是在那时知道了全部实情，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陆北依垂眸问道：“那个男人呢？”
“死了。不是正义动的手，是他自己逃走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悬崖摔死了。”
陆北依嗤笑一声，还真他娘的是个怂货。
真为父亲感到不值。
把这些话说了出来，陆东平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好像了却了最后的遗憾，他觉得很累，只想就地躺下好好睡一觉。
陆北依转过头看他，张了张嘴，刚叫了一声阿爷，便没了下文。
对面屋子里争吵的声音消失了，房门被打开，赵红绸一脸怒容地走了出来，抬头看见陆北依时还愣了一下，随后便满脸谄笑地走了过来。
“北丫头怎么来了？唉，你这孩子来了怎么也不吱个声，等很久了吧？”
陆北依缓缓眨了眨眼睛，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刚到，听到三叔三婶在说体己话，就没有打扰。”
比起那天在地头里，她今天的态度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不禁让赵红绸有些受宠若惊，心下把陆正礼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骂了个狗血淋头。
“早说了咱们是一家人，就得多走动走动！还没吃午饭吧？婶子这就给你做点好吃的去。”
陆北依伸手把人拦下，微笑着说道：“不必麻烦三婶了，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想跟三叔三婶商量一点事。”
赵红绸表现得十分好说话：“什么事你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三婶也知道，我娘和我哥都在城里做工，我现在也嫁到了季家，那两间老屋就空下了，我就想着让阿爷和阿奶住过去，也能帮我看看房子，免得那些个居心叵测的见天在外面打转。”
前几天才去过老屋，想着能不能从里面偷点值钱东西出来的赵红绸：“……”
一旁的陆东平舔了舔嘴唇，眼神复杂地在她们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张了张嘴没出声。
“……北丫头啊，真不是三婶不讲情面，实在是这事不太好办啊，你说要是我答应了你，要是被村里人见到了说我和你三叔不孝怎么办？”
陆北依：“三婶不用担心，到时候您只管实话实说就好。”
赵红绸还是一脸为难的表情，又说道：“北丫头啊，主要是你阿爷和阿奶走了，家里就剩我和你三叔，谁负责做饭，家里的那些地怎么办？你看这个损失，是不是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