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实在是很漫长。
直到罗素做完最后一台手术，疲惫的走了出来。
随手接过娜莎递过来的热汤和面包，他也不挑剔，直接吃了起来。
看见我坐在走廊，身边还站着一个满眼戒备的利莫里亚少年后，他也走过来。
选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靠在我的另一旁坐了下来。
娜莎见状要去给他搬凳子，他却摆了摆手拒绝了。
此时……我身后的会客厅里，已经传来了轻微的呼吸声。
一些身体较弱的利莫里亚人已经拥着娜莎找来的毯子，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走廊里，我们三个怪异的组合默默对视，无比的尴尬。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不会是还没想好吧……
罗素的目光看向房顶，漫不经心的随意问道。
——唉！很难下决断。
——呵，我还以为你已经算好了一切，原来也没那么神。
——罗素，我从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开玩笑。
看着一脸轻松吃着面包的人，我有些意外他也会这么自然的席地而坐，吃着粗糙的膳食。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跟你知道的那些贵族不一样。
——对这些东西，我其实没什么欲望。对我来说，只要能继续做实验，我甚至可以在实验室里连续几个月干嚼面包度日。
——好吧，那你确实很厉害！
——这些口腹之欲是最低级的快感，而当实验成功的时候，我得到的满足远比着多得多！
看着眼中闪耀光芒的罗素，我突然觉得他真的跟我想的不一样。
——你当家主就是为了自由的做实验吗？
——差不多吧。
他三两口将面包咽下，咕咚咕咚的把汤也喝了个干净。
随手将吃完的托盘放在一旁，罗素又拿出自己那个随身的笔记本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如果你的小鱼天亮之前还不回来，你会去找坎贝尔吗？
——你觉得我该去吗？
——我不知道，毕竟你们这些人的脑袋，跟我的构造不一样。
——不过如果他能达成所愿的话，我大概会站在他那边。
——也是，毕竟你们是一起长大的交情。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我靠在椅子上，那个少年重新坐回地上，对于罗素似乎很是好奇。
——干什么一直盯着我看，不怕我把你抓去做实验吗？
罗素察觉到那个少年的视线，皱着眉头看了过来。
——你是人类的医生吗？为什么会给我们治疗……
然而利莫里亚的少年似乎并不畏惧罗素，反而好奇的跟他搭话。
——谁跟你说的，人类的医生就只会给人类治病？
——也是……我们的医生也会给鲸鱼治病。
少年若有所思……
罗素的脸色不太好，这句话同步过来，大概在人类就是兽医的范畴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目前菲罗斯最伟大的罗素医生，究竟会不会给动物治病。
可是我还是被利莫里亚少年的行为惹得有些好笑。
——听说，人类会拿我们做实验，公主殿下……你知道为什么吗？
似乎太过安静，让他感到不适，他又换了一个问题，转而问我。
我一时间有些沉默，倒是罗素自顾自的搭话。
——这点公主殿下肯定没有我知道，但是那些对你们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你为什么会想知道。
——我只是不太理解，为什么大家不能开开心心的互相交流呢，一定要这样互相伤害吗？
——以前的利莫里亚，不是现在这样的，大家都生活的很开心……
——其他人家里都有亲人被人类抓走了，可我不是……我是因为好奇才决定上岸的！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大家回到过去那样的生活。而不是现在这样……
——很压抑！
他的话让罗素也沉默了起来。
而此时，天空亮了起来。
阴郁的乌云依旧高高的挂在天上，厚厚的云层看起来沉重无比，就跟我们此刻的心情一样。
——天快亮了，一旦国王军行动起来，留给你的时间就不多了。
罗素的视线也看向窗外，语气中竟然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祁煜……
我在心中默默的呼唤他，可是没有回应……
看着逐渐破晓的天空，我有些艰难的站起身。
娜莎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脸的焦急……
——公主殿下……
我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
——是国王陛下……差人来请您了。
当那个称呼从娜莎的嘴里说出的时候，我的脑中仿佛炸响了晴天霹雳……
——还是，晚了吗？
我们的动静不小，不少沉睡中的人鱼都缓缓醒来。
看着无数双看向我的眼睛，我突然闭上了眼睛。
不是我想逃避，而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不管是哪一方的实力，都是弱小的我无法抗衡的。
然而身边的利莫里亚少年却拉了拉我的衣角。
——公主殿下，潮汐逆流之日已经算是过去了，海神大人强大无比，他会没事的！您不要担心……
他一脸干净的笑容，晃得我眼睛生疼。
这样的族人……
为什么会迎来这样的结局呢？
难道……真要让他们被带走，然后关进暗无天日的实验室吗？
在美第奇的地下密室里所见的一切，都还记忆犹新……
难道只有死亡才是平等而仁慈的吗？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他笑着蹭了蹭我的手。
祁煜也喜欢做这个动作……
如果被带走的是小鱼，我会怎么做呢？
罗素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的目光满是担忧。
——要不然，我去帮你挡一下？
——或者你可以说这些都是你的所有物……他应该暂时还不想……
我摇了摇头。
——谢谢你，罗素，你是我在贵族圈子里，见到为数不多的至诚之人，我无法评判你的过往那是非，但是至少你对我，足够真诚。
——我很感激，真的！但是这件事……我总要去面对，去解决……如果可以……他们就暂时拜托给你了！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苦涩的回头一笑，我知道，这一次我避无可避！
——走吧，娜莎！
——殿下？您真的……
——嗯，去见他吧！反正……我们迟早是要站在对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