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遥走出无菌罩，拉上理疗床和办公桌之间的床帘，站在办公桌前点击接通，空中出现一个军装男性Alpha的光影人像。
“长官，您好，我是池......”
“你在干什么？！”对方神色暴戾，劈头盖脸一顿吼打断池遥的话，“为什么不使用自动理疗机？两个小时能解决的事情，你要花多长时间？六个小时够不够？”
池遥平静等他吼完。“长官，根据我的评估，解意的身体状况不适合使用自动理疗机......”
她又被打断，“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适用？”
“他的伤处已经溃烂化脓，使用自动理疗机的疼痛程度过高。”
自动理疗机的排瘀方式就是通过挤和吸配合的力将皮下瘀血从毛孔里排出来。由于信息素创伤的伤情没有达到全身麻醉标准，这个过程中人会清醒感知到身体里的血肉成分被排出体外，心理不适感要大于疼痛感；而像解意这种皮下创伤已经溃烂化脓的情况，不适感与疼痛感比普通创伤高十数倍。
“你当第一军区是你家？把他一个3S omega当你家娇滴滴的omega弟弟？你知不知道我们还等着他下午回来工作？”
池遥抿了抿唇，微微低垂眼睛盖住情绪。“长官，解意这次不能使用自动理疗机，并且需要休息三天养伤......”
抢在对方发作之前，她提高声音，用不容置辩的语气道：“否则他的身体会留疤，疤痕面积有手掌大。”
光影屏幕上，军官Alpha脸上的肉抖了抖，嘴唇开开合合想骂人又找不到话，最后人像陡然消失，对方终止通讯。
池遥在原地站了会儿，轻轻吐一口气，转身走向理疗床开始手术。
……
“解意，醒一醒。”
温和的女声将解意从睡梦中唤醒，他眯着惺忪的眼盯着面前的beta看了两秒，想起来她是自己的新任负责医生。
“我怎么睡着了......”他自言自语地喃喃，揉了一把睡得蓬乱的头发和浅红的脸颊，视线下移，他身体上难看的瘀血已经清除，涂了清凉的药膏，有几处地方还贴了敷料棉布。
他抬起手臂嗅了嗅，立时皱起鼻子，一股药的苦味儿。
“你翻一下身，我帮你处理背面。”池遥拆开一包新的吸管针，取出新的棉签沾医用酒精。
解意配合地翻了个面，下巴枕着手臂，侧回脸看她。
池遥在给他处理肩胛骨位置的瘀血，只在吸管针扎进皮肤的一瞬间有轻微刺痛，这刺痛于解意微不足道，否则他不会睡得那么沉。而后她一只手用棉签又轻又慢地滚碾伤处，另一只手同时抽动吸管针的活塞轴。其实和自动理疗机原理相同，一样地挤和吸相配合，但池遥的操作完全没有机器那种冰冷地、机械地将人的血肉生生剥离之感。
军区所有的设备都是以Alpha的使用感受为标准，自动理疗机的功能并不会给他们带来身体和心理负担，但并不适用于beta和omega，作为军区、尤其是第一军区里极小的一部分人群，他们的需求被忽略了。
人工排瘀比器械排瘀通常要多花数倍时间，因为人无法像机器那么精准，或者说决绝地一次性连根拔起。同一个位置，池遥已经第三遍重复之前的动作。
她认真且耐心。解意感受着那透过冰凉的医用手套传递到他皮肤上的人体温度，并不觉得排斥，相反，这是他第一回有这么轻松的理疗体验。
“池医生，几点了？”解意打了个哈欠。
池遥用光脑看了一下时间：“下午四点五十二分。”
“快三个小时了。还要多久啊？”
“八点前能完成。”
解意蔫吧兮兮：“这么晚啊？没饭吃了。”
池遥以为他指军区食堂关门，手里速度不减地搭话：“可以去军区超市。”
“不行，我过了六点半不能吃东西，得保持身材。”他看一眼被白大褂遮盖的摄像头，没多说抱怨的话。
“你现在是养病期，营养要跟上。等手术结束后我会开诊断证明，为你申请三天的休息时间，期间正常吃饭，不要节食。”
解意在她和赵延通话时就听见了，露出个甜腻的笑：“池医生，你真好。”
“和我没关系，客观上你本就该休病假。”
解意将脸埋进手肘里，池遥带着口罩和头套，只露出一双眼睛，他就盯着她的眼睛和睫毛看。
半晌，他闷着声音问：“池医生，你单身吗？”
池遥听见了他的话，但没回答，眼睛一瞬不瞬落在手上，睫毛规律地眨动。
解意撒娇道：“你跟我说说话吧，我好无聊，觉也睡够了。”
池遥轻舒出一口气，更换棉签的间隙接话：“嗯，单身。”
“真好。”他又问：“你是首都的人吗？作为第一军区唯一的beta医生，一定特别优秀吧？”
池遥的履历确实很亮眼，但她认为自己被第一军区选中是多方面的原因，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大概是因为她坚持不懈投了五年的简历，军人很看重忠诚度。
“是首都人。”她只回答前一个问题。
“你这么优秀，一定很多人喜欢。虽然现在单身，但肯定谈过恋爱吧？能讲讲你的爱情故事吗？对方是Alpha，beta还是omega？”
弯弯绕绕又回到喜不喜欢omega的问题上。
池遥不戳破，只道：“不讲。”
解意佯装生气不理人，结果池遥不为所动，他又巴巴把自己哄好。“不想讲就不讲，我不过是好奇罢了。在这地方待了七年，天天都一个样，等退役了，我一定......”
身上的触感忽然停了，他边说话边瞟去一眼，才发现一直专注工作的池遥竟然抬起头看他，眼神欲言又止。
他一顿，问：“怎么了？”
池遥严肃时眉间会挤出两道浅浅的褶皱，她问：“你在这里待了七年？”
“是啊，从十七岁到现在。”
分化期一般在十五到十八岁之间，也就是他分化不久就到了这里。
第一军区最初并非现在这样的格局，而是在七八年前才开始严格地按照精神力等级挑选战士，直到五年前才将b级以下的Alpha和beta全部清退，有的退役，有的调区。
成缨和解意待在第一军区的时间可能有重合，或许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他们曾经遇到过，甚至有可能相识。但池遥很快否定这个猜想，即使成缨七年前在第一军区，按照解意的精神力等级，他大概率不会接触A级以下的Alpha。
“怎么了？”解意浓黑的瞳孔闪着微光，好似很期待她对他产生了兴趣。
池遥眨了下眼睛，淡淡道:“没什么。只是看你很年轻，没想到入伍这么久了。”
解意鼻间发出气声的哼笑，表情懒散又不屑:“年轻也是挑选信息素测试员的标准之一，因为要迎合Alpha的主流审美。就像货架上的商品，质量再好也要有精美的包装吸引消费者。”
池遥没对他的言论发表意见，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两秒，视线又转回手上，重新专注于工作。